诡异的气氛蔓延至各个角落。
景逸宸面容晦暗，用一只手扼制住陈落的要害，将人拖起来抵在墙壁上，看人的眼神，明显是冷漠中掺杂着杀意。
“呃…”陈落发出难耐的呻.吟声，大脑处于缺氧状态，让他下意识挣扎起来，脚尖摩擦着地面，“放….呃我…”
这种画面并不陌生，作为医生，景逸宸见过太多与死亡抗衡的人，这一刻，他内心是冷血的。
要庆幸，这是个法治社会。
景逸宸调整情绪，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用一种近乎于蔑视的眼神瞥一眼对方，然后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陈落直接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重新拿回呼吸权，他低下头，冲着地板猛咳不停，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通红。
一直在门外等待的邵磊听到动静后猛地推门冲进来，四处扫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狼狈的陈落，一个箭步冲到景逸宸身边，呈现出保护状态。
他将上司打量一番，没有从景逸宸眼里看到惊慌或者是恐惧，也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看表面好像没吃亏，他急问道：“院长，你没事吧？”
景逸宸脸色冷凝，有条不紊地拿纸巾擦掉脖颈上属于别人的唾液，语气含霜：“没事。”
邵磊这才发现领导脖子上的一排牙印，又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陈落，又气又无语：“真的没事吗？我叫保安来。”
景逸宸伸手拦住了，“不需要。”
这次比上次下手狠，陈落真心被痛到，气管有种被人掐断的错觉，他找回流失的力气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视线落在景逸宸的脖子上，尽管十分狼狈却还是能笑得出来：“就当留个纪念好了，以后估计没机会了。”
景逸宸面上无所动容，薄唇轻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旁边的邵磊攥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干架，很想骂一句“你是不是有病”，转念一想，这人还真是有病。
陈落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襟，冲人摆摆手，笑得人畜无害：“景医生，你应该不会和精神病计较吧。”
说完，陈落心满意足地摸了下唇角，推门离开。
人还没走远呢，邵磊便忍无可忍地吐槽：“这次是确诊了，精神分裂没跑了。”
景逸宸扶了一下眼镜，盯着办公室的门口若有所思。
邵磊转头看他，一脸关心：“院长，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虽然没有出血，但是皮肤泛红，有点发炎的迹象，很容易留下疤痕。
太糟心了！
见过上手的，也见过上腿的，还是头一次见到上嘴的医闹。
景逸宸整理思绪，抬手做个安抚的手势，说句：“叫小萱来见我。”
灯光暖黄的洗手间，景逸宸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着一张俊美的面孔，他微微侧头，露出那一排牙印。
已经消炎处理过，上面还撒了点药粉，却还是很显眼。
这是陈落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不甘心和无奈融合在一起，形成极度复杂的纠结情绪。
陈落想方设法接近他，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不仅没有给他造成影响和生活波动，还差点被他治好了精神病。
如此看来，陈落会生气也算是意料之中。
景逸宸眸中迸发出一抹亮色，他动了动唇角，对镜子里的男人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咬痕上，这痕迹跟他很不搭调，突兀又难看。
喜欢低调，不喜欢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这是景逸宸一贯的处事风格。现在情况有变，这排突如其来的牙印不仅会影响到工作，还会影响到生活。
这要是被周衍看见了….
他没再往下想，立刻杜绝了这种可能性，收回目光，拧开水龙头洗手，静静思考起眼下的处境。
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对周衍的脾性有了更深的了解。对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做事一向霸道不受约束，脾气不好，占有欲也强，醋劲儿好像也不小。
误会刚解开，他和周衍可以放下心里负担试着相处，仅仅一天的时间，两人的关系便有所缓和。
他和周衍可以心平气和的讲话，互相坦露心声的接纳对方，他不想因为这次的突然事件让两人的关系再次回到起点。
水龙头的里流出来的冷水“哗哗”地想着，它与景逸宸的思绪是同一种节奏在输出。
这时，门外传来动静，有脚步声靠近，很快响起一道女性嗓音：“院长，邵磊说你找我？”
是小萱。
景逸宸关了水龙头，意识重归寂静。
他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扫一眼小萱，径直走向办公桌，执起桌上的文件翻开，淡淡说句：“有化妆品吗？”
“哈？”小萱一脸困惑不解，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院长脖子上瞄，小道消息告诉她，院长被咬了。(162)
(162)
好一个变态，小萱愤怒的想鼓掌。
景逸宸很有耐心，又说了一遍：“有化妆品吗，可以遮住痕迹的，借我一用。”
十分钟后，小萱再次从院长办公室里走出来，手里捧着自己心爱的限量版遮暇液，感觉心在滴血。
一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
屋内的景逸宸并不能体会下属的心情，他正静静地看着桌面振动不停的手机，暗暗思索着。
陈落刚走没多久，周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未免有点太巧合了。
铃声开始循环第二遍的时候，景逸宸接起来：“周先生。”
“什么时候回来，”周衍那边很安静，声音也很平静，“怎么不说话？”
听到他的声音，景逸宸的情绪有了个很小的起伏：“六点回。”
“哦，等你回来，我们聊聊。”
周衍说完就挂了，从始至终的语气没变过。
这才是不正常的。
景逸宸对着空气出神几秒，然后收了手机，让自己的思绪迅速回到工作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下午的会议结束，景逸宸整理好开会资料转交给助手，独自一人回到办公室，利落地换好衣服，准点下班。
周衍果然在等他，而且是站在门厅等他。
一进门，两人打个照面。
景逸宸也没急着脱外套换鞋，就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平和地与周衍互相对视。
安静了一瞬，周衍率先有了动作，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水杯朝景逸宸递过去，低沉悠扬的声调极是特别：“渴了吧，喝杯水。”
景逸宸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伸手接过水杯。
这么久以来，他每次回家，周衍不是抱怨他回来的太晚，就是催促他赶紧去准备晚餐，这还是头一次用这种态度迎接他回来，还好心递杯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景逸宸脑海中就响起另一句话：大郎，来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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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周衍有点奇怪地问, 继而退后一步，误以为自己挡了景逸宸的路。
无数破碎的情绪在眼底晃动，最终归为平静。景逸宸收敛神色, 执起水杯一口喝完，道句：“谢谢。”
周衍唇角浅浅一动, 笑容不易察觉：“谢什么, 想让你舒服一点。”
景逸宸再次道谢，开始脱外套换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无数想法掠过心头, 看来是他想多了，周衍并没有什么异状, 只是想跟他培养感情, 所以才会突然改变态度。
十五分钟后, 换好居家衣出来的他又很快意识到, 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他并没有想多, 周衍的神情和姿态确实跟以往有很大差别。
男人坐在沙发上, 虽然大着肚子很违和, 但不影响身上散发出来的强者气场。
见到景逸宸从卧室里出来，他微微抬起下巴, 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饿么？”
这句话经常会听到从景逸宸嘴里说出来, 周衍还真是头一次。
景逸宸摇头，深知他是有话要谈，直接了当地问：“周先生, 你在电话里不是说要跟我聊聊吗？”
“对，”周衍眼神示意，原本放在肚子上的手挪到旁边的空位, 拍了拍，“坐过来啊。”
景逸宸依言走近，很自然地在沙发落座，刚刚洗完澡的身上散发出来一股沐浴露的清香，不呛不淡，恰到好处，就跟他人一样，凡事都有个度。
周衍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不自觉朝人贴近几分，声音里夹杂着笑意开口道：“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不开心了，感觉你今天的情绪有波动。”
能让景逸宸这个万年冰山动容，难度系数堪比登月球。
周衍这番话意有所指，都是成年人，两人眼神在接触的那一刹那，便知晓对方的意思。
之前的逃避计划从景逸宸脑海中划去，他决定如实相告：“周先生，我今天见过陈落。”
他的声音没有多余情绪，仿佛他所提及的只是天气。
周衍贴近的身体退开些，距离刚好地打量他清冷侧颜，在听到他提起陈落，周衍没有表现出惊讶和疑惑，果真是一副早已知晓的派头。(163)
(163)
双方有默契地沉默了一小会儿，短暂的相顾无言中，周衍眼底的情绪翻滚，掀起一层层骇浪。
随后，他嗓音里发出一声低笑，双臂环胸，三分审视的目光看着景逸宸，领导气质把握得游刃有余：“陈落找过你几次，为什么不告诉我？”
景逸宸眨眨眼，似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般的呆萌。
周衍思绪忽然顿了一下。
难道景逸宸不知道他和陈落之间的关系？
很快，景逸宸为他解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
“弟弟？”这个称呼直接让周衍冷笑不止，“他不是，他是陈泽铭在外面捡回来的私生子，和周家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话时又忍不住向景逸宸贴近，闻到对方发丝上残留的一点柠檬味，目光顺着男人的脸部线条往下滑落，“若不是我姑姑心肠好，对陈泽铭还念着点旧情，十年前我就…”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周衍呼吸频率微变，他皱起眉头，伸手刮了一下景逸宸的脖子，“你这里怎么了？”
景逸宸身形一顿。
糟了，洗澡的时候忘记脖子上擦粉了。
平时反应挺快的景院长，此时有点迟钝，思维像生锈的铁链一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敷衍。
周衍眯起眼睛盯着那处瞧，漫不经心的神情一点点褪去，肌肉线条开始绷紧，声音是透彻心肺的冰凉：“这是被人咬的。”
他很肯定，掀起眼皮看景逸宸：“怎么回事？”
景逸宸平静地与他回视，瞳孔中充斥着漠然：“一位发病的患者。”
“这个人是…”周衍眼神锋利，像把刀子朝人逼近，“陈落？”
景逸宸没有开口回答，这无疑是默认。
周衍了然般地点头，身子渐渐往后靠，面上看着挺镇定的，但抖动不停的肚子出卖了他。
他深邃如潭的眸子又深又冷，尤其是眯起眸子时，气势更甚，“为什么不躲？”
“没来得及。”景逸宸很诚实地回答。
周衍极力压住想杀人的冲动，继续问：“什么感觉？”
景逸宸摸了一下被咬的位置，面无表情道：“确实有点恶心。”
周衍忽然扑过来，用胳膊捆住男人的脖子，一手捏住对方的耳尖，有惩罚的意思，却又舍不得下重手，只是轻轻拧了两下，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恶心还让他咬，嗯？”
“别闹了，周先生。”景逸宸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两手拖住男人挤过来的肚子，很是无奈，“先放开，我们坐下来聊聊。”
周衍不肯松手，手指刮着那刺眼的咬痕，眼底理智一碎，掀起波澜：“景逸宸，以后不会了。”
“周先生，”景逸宸抬眸看他，“我不会有事，他是病人，你先放开我。”
周衍冷哼，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景逸宸恢复自由，两肘撑在膝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声音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其实我一直想找时间跟周先生聊聊，有关陈落的病情。”
“病情？”周衍嗤笑道，“你还真信了，他能有什么病。”
不管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陈落咬了景逸宸的脖子，这已经触犯了周衍的底线。
景逸宸说：“周先生了解陈落的过去吗？”
周衍皱起眉头，神色略显不悦：“没兴趣，我说过，他和周家没关系。”
景逸宸了然点头，回身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转手递过去，正色道：“这是陈落的病例分析，他患有科塔尔综合症，在Y国期间接受过治疗，效果还不错。”
周衍身形顿了下，反应迟钝一样接过文件，半信半疑地翻开两页低头看：“科塔尔是什么意思。”
景逸宸解释道：“以虚无妄想和否定妄想为核心的症状。”
周衍没太听懂，猜测道：“精神病？”
“根据他现在的种种表现，很难定义，”景逸宸习惯性抬眼镜，认真思索一番，“他不接受心理测试，也不接受脑CT和脑核磁的相关检查，所以暂时不能确定他是否有精神疾病，但不排除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可能，他很危险，偏激，容易被幻觉支配意识。”
“精神分裂症？”周衍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发出若有若无的笑声，“不会吧，真的假的。”
“很有可能，”景逸宸指了指他手中的资料，提醒道，“他的病因由两方面造成，遗传和童年阴影，他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无效，最后选择自杀。”
周衍缓慢地点了下头，小声说：“还有这种事，难怪他从小就鬼鬼祟祟的。”
话题聊到这里，景逸宸忽然想到了其他方面，垂下眼眸，声音变得低沉些许：“陈落的科塔尔综合症会消失，我想是跟周先生有关系。”(164)
(164)
“关我什么事？”周衍立刻撇清关系。
景逸宸抬眸，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异样情绪：“你是他的情感寄托，因为想见你的欲望过于强烈，他才接受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
周衍张张口，有被雷到。
景逸宸敛去眸中情绪，恢复如初，继续说：“周先生，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周衍冷哼，用最短的时间消化雷人的消息，恢复漫不经心无所谓的姿态，“这小子什么毛病，我又不是他亲哥，我真是懒得搭理他。”
景逸宸不给他逃避问题的机会，直接挑明说：“陈落从没把你当做哥哥看待。”
“哦，那他喜欢我？”周衍眉眼上挑，露出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你觉得呢，你是医生，他是你的患者，他心里什么想法，你应该比我清楚。”
球又被周衍踢回来了，景逸宸色泽偏深的瞳孔微缩：“我觉得，他喜欢你。”
周衍根本不在乎陈落喜不喜欢他，他在意的是景逸宸的反应，也没绕弯子，直接问：“景院长，你会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他是我的患者，我不能有太多的私人情绪，”景逸宸本着医者的原则理性回答，顿了顿，忍不住又补充道，“心里会不舒服。”
“不舒服，那你还见他？”周衍笑起来，伸手去勾景逸宸的手指，“你又不是精神科医生，管那么多干嘛，不累吗？”
转念一想，景逸宸这种性子就是爱多管闲事，想改变有点难。
景逸宸神色缓和了些：“我想他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
“他说的？”周衍抱着怀疑的态度。
下午所发生过的事情就像跑马灯一样在景逸宸的脑海里迅速掠过，他点头：“我暂时帮他消除一些幻觉，他的情绪应该会稳定一段时间。”
周衍目光中带有询问，还带着点好奇：“你用的什么方法？”
“是心理科专家提出的建议，”景逸宸提到这方面又来了学习精神，身板不自觉挺直，精神焕发的样子，“让我握着他的手，告诉他…”
“握着他的手？”周衍猛抓住重点，脸一点点黑了，刚从心头消下去的火又控制不住地往上涌。
周衍真不想做一个小家子气的人，换成任何人他都不至于会有这么大反应，偏偏是陈落。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景逸宸不等人发怒，突然站起身往厨房走，边走边说：“我去帮你热一杯牛奶。”
等回来的时候，周衍脸色明显转好许多。只是他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手放在唇边，盯着地板深思，脸色变换莫测。
两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跳过有关陈落的话题。
周衍一改方才的不悦，竟然笑了起来，主动挑起话头：“咱们俩之间是不是该换一种称呼了，你叫我先生，太见外了吧？”
景逸宸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习惯了叫先生，想了想说：“那叫周总？”
“别开玩笑，你不适合开玩笑。”周衍垮下脸，嘴角肌肉抽了一下。
好吧。
景逸宸收起活跃气氛的心思，认真思索几秒，说：“那该叫什么，叫名字吗？”
“挑好听的叫，”周衍故意道，“你再想想。”
“我想不出来。”
周衍“啧”了一声，这个音节包含了多种情绪，最为明显的就是无奈，“那就叫名字吧。”
“好，周衍。”景逸宸欣然接受，反过来问，“你对我的称呼呢，是不是也该做些改变。”
景逸宸认为，这种事要有来有回。
周衍咧嘴笑开，似乎对这个话题有很浓厚的兴趣，“院长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我都可以。”景逸宸从善如流。
这回答正合周衍心意。他吊着眉梢，渐渐向男人靠近，嘴边扯出一丝不羁的笑容：“叫你老婆行不行？”
景逸宸眸光微闪，抬了一下眼镜，原本柔和的气质冷了几分：“周衍，如果我没记错，你曾经对陆知燃也用过这个称呼。”
周衍：“……”
景逸宸收敛神色，听到厨房传来一声微波炉的提示音，站起身打算去取热牛奶。
步子刚迈出去，身后忽然贴近一股热量，随之而来的是属于周衍身上的气息。
“老公…”周衍趴在他耳边，一手捏住他的耳垂，调笑道，“我可没这么叫过陆知燃。”
景逸宸倏地转身，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他一手按住周衍的肩膀，身形一晃，将人抵在沙发背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不忘往下移，垫在男人的后腰。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景逸宸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衍，眸中厉色逼人，让人无从招架。(165)
(165)
而周衍因为姿势的缘故，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夜晚，那天晚上，景逸宸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渐渐地，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节奏变了，胸腔随着心脏的震动起伏不定，他感觉自己在发热。
有些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控制不住了，他用力揪住景逸宸的前襟，迫使对方头部下压，令人心动的俊颜放大，呼吸带来的热气寖湿了他的视野，他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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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是不是只要稍微抬点下巴, 他就可以吻到了。
周衍心里这样想，用最短的时间在脑海里勾勒出不可描述的画面，想接吻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叫嚣，下一秒就能破壳而出。
温热的气息互相交错, 屋里的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景逸宸长睫下垂, 近距离观察男人的眉眼，荧然灯下的俊脸, 象征了某种神奇的生命力, 美得惊心动魄，一瞥一笑都带着不羁。不可否认, 能把这样的男人压在身下, 要比获得医学奖项更有成就感。
理智和感情争锋相对, 像是化作两团黑白烟雾在景逸宸的脑海里打架纠缠, 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景逸宸喉结微微滚动两下, 随即他直起上身拉开距离, 在他身体退开之际, 清楚看见男人眼里的落寞和疑惑, 他当即感到于心不忍，也同样万分不舍。
只可惜他早已过了冲动的年龄, 而他本质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是一名医生, 头脑要时刻保持清醒，深知现在还不是时候。
按着周衍肩膀的那只手慢慢向下移，手指修长苍白, 在灯光下显得透明无垢，最终落在周衍凸起的腹部，他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轻轻敷在上面，隔着衬衣和肚皮，他能感受到里面的小家伙有多活跃，同时也验证着母体有多兴奋。
“不继续？”周衍一开口嗓音明显变哑，听上去还有点失望。
景逸宸眼里的浑浊和欲望褪去，已然恢复精明理性的一面，他拖住周衍的腰和腿部，轻而易举地把人抱起来，然后轻放到沙发，让人坐好。
周衍蹬了蹬腿，两手枕在脑后，抬起头来看他，一脸没劲的表情：“你怎么这样啊？”
“我去做晚餐，你一定饿了。”景逸宸避重就轻地回了一句，然后转身走进厨房。
很快，里面传来洗菜切菜的声音。
周衍勾唇轻笑，头部往后仰枕在沙发背上，两手摸着肚子在上面画圈，望着天花板悠悠叹口气。
唉，撩不动怎么办？
下次不叫老公，直接问景逸宸，你要是不行就换我来，看看景逸宸会是什么反应。
次日一早，景逸宸接到许鹤生打来的电话。
他正在换衣服，一手拿电话，一手系衬衣扣子，两人在电话里沟通了一下孕夫的情况，最后意见达成一致，利落地结束通话。
吃早餐的时候，趁着气氛还算温馨和谐，景逸宸主动开口道：“周先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周衍把脸从碗里抬起来，露出一抹笑：“什么事。”
景逸宸看了下日期，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我和许主任一致认为，依照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提前入院两周做准备。”
“入院…”周衍瞄一眼自己的大肚子，顿时提高了警惕，“为什么？”
景逸宸扶下眼镜，郑重道：“待产。”
“咳…”周衍不小心噎到，“是不是太早了点？”
景逸宸递张纸给他：“为了安全考虑，周先生准备一下。”
这哪里是商量，这就是通知一声。
周衍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起了现状，开始找理由：“我不喜欢医院，人太多。”
察觉到他的抗拒，景逸宸放缓了语气：“周先生放心，已经备好VIP病房，私密性非常好，除了许主任和未晞以外，绝不会出现陌生人。”
周衍脑海中立刻拼凑出那个画面，自己大肚子躺在床上，周未晞和许鹤生围在床边转来转去，光是想想，都一阵寒恶。
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思，周衍低头含糊道：“嗯，再说吧。”
“不能再说，”景逸宸不给他慢慢斟酌的机会，当机立断道，“周五晚上，我送周先生去医院，这件事不能拖。”(166)
(166)
说罢，不给周衍继续找理由的机会，景逸宸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表现出一副没得商量的冷血模样。
“…..好吧。”
周衍拗不过医生，也架不住自己糟心的大肚子，只得妥协。
景逸宸临上班前，周衍专门过来送他，两个大男人挤在门厅，将外面投射进来的阳光堵的严严实实，就算是白天也是光线昏暗，能见度极低。
周衍还好心帮他递公文包。
他接过来，脸上是一片柔和之色：“周先生，你回卧室休息吧，我听到你说九点有集团会议。”
突然变得绅士又温柔，景逸宸还真有点不习惯。
周衍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的脖颈，看一眼很快别开视线，笑着道：“不急，我先送你出门。”
两人在门口拉扯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过去十几分钟，最后景逸宸倾身上前，一手还住周衍的肩膀，给了一个拥抱。
周衍这才心满意足，放人走了。
上午九点，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
周衍坐在椅子上，手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有一下没一下地玩把着。
桌面放置的手机“嗡”地响了一声，是白哮发来的一串电话号码。
周衍低头，扫了一眼号码轻松记在脑海里，没犹豫直接打通。
接起来的那一刻，两边都没有说话，死寂笼罩了整间屋子。
周衍不自觉眯起眼眸，耳边传来的是一阵“簌簌”声，像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可以想象，对方应该在室外。
沉默了几秒，那边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衍哥？”
周衍眉毛一挑，语气凝重中不乏疑惑：“陈落，你活够了？”
“呵呵…”陈落低低的笑出声，“你终于肯理我了。”
周衍唇角勾着冷笑，言辞间带着几分不屑和蔑视：“有病就治病，畜牲才会发疯乱咬人，难道你想像狗一样被拴上链子，永远都关在牢笼里？”
“衍哥，我病好的差不多了，这都要感谢景医生，”陈落深深吸口气，感受着微风扶过脸颊的惬意，闭上眼睛说，“我在燕山，我爬到山顶了，景医生告诉我这里风景好，对我有很大帮助，他果然没有骗我，他人真好，他真特别。”
“陈落，离他远一点，对你有好处。”周衍的声音犹如一捧冰水，沿着人的头皮浇下去，寒意渗入骨髓，“你真的以为我不会跟精神病计较？你要知道，我不是景逸宸。”
语气停顿一瞬，周衍声音更冷：“十年了，你还是不长记性。”
十年前，陈落就总是耍小心机想引起他的注意力，他原本不把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没想到对方却把注意打到周未晞身上，这直接触碰到他的底线。
碍于陈落才十几岁，还是个未成年，周衍惩罚人的手段有限，只能花一笔钱将人送到国外去念书，远离这座城市，远离他的家人。
一晃十年过去了，陈落狗改不了吃屎，依旧在他的雷区边缘试探。
他一提到十年，也勾起了陈落的回忆，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古怪笑声：“衍哥，我知道错了，我当未晞是妹妹，不过….”
隔着电话陈落都能幻想出周衍此时此刻的表情，自己身边的气氛也变得危机四伏，仿佛有暗流无声无息地在阴影之中流动，也许这就是周衍的迷人之处，只听声音，就能给人带来十足的压迫感。
陈落神经大条，根本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反而身心亢奋起来，悠悠地说出后半段的话：“景医生的味道真好，怪不得你喜欢。”
周衍扬起的嘴角一点点落了下去，他瞥了眼玻璃倒映出的自己，毫无意外地看到自己冷淡神情：“你会后悔的。”
“衍哥，我想见你。”
“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一定很特别。”
这几句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陈落脸色已经变得和刚才截然不同，眼底满是偏执的欲望。
周衍将手机从耳侧挪开，瞅着“还在通话中”这几个字，有些气躁地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挂断。
他转而打给白哮，神色阴晴不定，吩咐道：“子不教父之过，想办法让陈泽铭吃点苦头，至于陈落…..你抽空跑一趟C市，找点有用的东西，找不到，你就别回来了。”
C市，就是陈落的家乡，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上司的每一句话都要当十句来听，白哮努力分解其中的意思，点头应道：“周总放心，我明白。”
“嗯，”周衍对下属的办事效率还是挺信任的，“继续盯紧他们，尤其是陈落，他要是再敢靠近一零三半步，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是当然。”白哮冷汗连连。
因为陈落总去一零三骚扰景院长，白哮每次汇报完都要接受周衍的死亡警告，过的日子比罪魁祸首还生不如死。(167)
(167)
撂了电话，周衍将手机扔在桌上。
他不露痕迹地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几天情绪起伏跌宕的缘故，胎动非常严重，他自己都能察觉到的改变，情绪上总会有比较明显的波动，紧张、戒备、易怒，消沉等等，有时候情绪一上来，他根本控制不住。
比如他想和景逸宸培养感情，却总因为芝麻大的小事儿发脾气，景逸宸的性格倒是很好，从不跟他一般见识。
但他的肚子好像有点受不住，每次他发完火都会动得特别厉害，而且腹部会传来难以言喻的镇痛，这次反应更为严重，痛感越来越强烈。
周衍的额头很快泛起一层薄汗，他察觉出不对劲，把刚刚扔掉的手机又捡起来，攥在手里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告诉景逸宸。
这种痛感持续了近二十分钟才缓缓平息。
他呼出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肚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挣扎了这么久，他都要怀疑这俩玩意儿是不是在他肚子里打起来了。
平静数秒后，周衍找回流失的力气，恢复一贯的从容模样，打开电脑，将摄像头调到胸口以上，开始链接视频会议。
另一边，景院长刚开完早会，交代了一些工作任务，打发走跟在身边的俩助理，独自一人去往住院部。
他和许鹤生提前约定好在指定病房见面。
许鹤生来的比较早，等了有半个小时，见他进来后笑着打声招呼，姿态一派温文尔雅，然后直奔主题地说：“周总他本人的意思呢，他愿意提前入院吗？”
“他同意了。”景逸宸脸上带着点轻松。
许鹤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那就好。”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间私密性很好的病房，这间屋子宽敞明亮，通风极好，带有室内洗手间，生活用品也很齐全，看得出是精心准备。
病房左侧墙壁有一道门，通往为孕夫专门安排的手术室，周未晞正在里面检查医疗设备，防止手术时突发意外情况。
景逸宸推开门，走了进去。
周未晞看清楚来人，即便见过多次，还是会紧张，努力扯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院长好。”
“嗯，”景逸宸礼貌点头，巡视一圈手术室的器械，视线再次回到周未晞的脸上，“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未晞老实巴交地回答：“院长放心，都准备好了，就等我哥…..呃是周先生。”
景逸宸越看越觉得女孩的这张脸与周衍有几分相像，他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些许，随口一问：“最近有联系哥哥吗？”
“有通电话。”周未晞乖乖点头。
最近因为姑姑和陈泽铭之间的问题，她和周衍通电话的频率确实增多了，甚至超过一整年的记录。
景逸宸的声音平淡而柔和：“你哥哥需要放松心情，你要时常打电话报平安，他很关心你，也很想念你。”
周未晞：“……”
真的吗？真的想念吗？
那为什么她哥哥每次打电话都是连吼带损的，这想念人的方式还真另类。
随着时间不断的流逝，一晃眼的功夫一周就过去了。
很快迎来周衍要进院待产的日子。
这对周衍来讲跟上刑没有任何区别，整个人神色厌厌的，连带着食欲都下降了，看什么都烦躁，这股情绪来源于内心，归根结底，男人碰上生孩子这种事，都是打心底的惧怕和不适应。
周衍不想认怂，只能用暴躁来掩饰。
入院的前一天，景逸宸特意提早下班回来，为了帮助周衍整理一些生活用品。
周衍这种情况不适合雇佣外人，所以家务活都被景逸宸一个人承包了，里里外外每天打扫的干干净净。
不过景逸宸做事利落娴熟，在这方面耽误不了太久的时间，而且动作十分轻巧，很少发出声音扰人。
景逸宸蹲在地板上整理行李箱，周衍就躺在床上玩手机，时不时瞅一眼，还觉得挺新奇的。
以往都是家里佣人收拾行李，出差会换成白哮，现在是景逸宸，心境有了很大的改变，感觉心口的位置很暖和，也会有很强的满足感。
一切整理妥当后，景逸宸将行李箱堆放到墙角，思索片刻，注意力再度放在了周衍身上，对方沉迷于手游，好像是玩的游戏通关了，嘴角向上翘着，肚子不停在抖动。
景逸宸从兜里抽出一张名片，朝着男人走近，修长的手横在对方的俊脸和手机中间，“周先生，给你。”
“你干嘛？”周衍本来就情绪易怒，游戏画面突然被挡住，气的肚子抖得更厉害，也没看是什么东西，侧开身子躲，“拿走拿走。”
“这是许主任的名片，”景逸宸强硬性地塞进男人的手里，语气郑重，“先别玩了，有事要跟你交代。”(168)
(168)
周衍“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扔在一旁，两手撑在床铺坐起来，一脸不耐：“什么事。”
景逸宸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声音不凉不淡：“明天我会去参加医大举办的外科主题讲座活动，手机可能不会带在身边，如果在这期间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不要犹豫，立刻打给许主任。”
周衍粗略地扫一眼名片，随手放在床头柜，语气明显带着点敷衍：“嗯，还有呢。”
景逸宸怕他不当回事，握住他的手，目光真挚：“许主任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明天尽量早点回来，接你去医院。”
周衍迅速抬起眼眸，又下意识垂下去，配合地点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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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医大举办的主题讲座会上午九点开始, 泛海国际距离医大的路程需两个小时，景逸宸应邀从不迟到，特意早起洗漱, 不到七点便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临走前，他把早餐准备好, 摆在餐桌上, 还用防尘罩盖住，这个时候的周衍还在睡觉。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周衍起床锻炼, 仔细一琢磨, 依照周衍现在的状况，过多的锻炼可能会适得其反。
景逸宸对何斯体质的了解没有许鹤生专业, 经验也不如许鹤生, 他决定晚上见到许鹤生抽出多一些时间来聊聊。
泛海国际门前——
邵磊提前十五分钟在楼下等着, 闲来无事抽了一根烟, 转头间不经意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立刻把手里的烟头掐灭, 绕过车身帮忙开门, “院长, 早上好。”
景逸宸微一点头，俯身上了车, “今天辛苦了。”
邵磊帮他把车门关好, 迅速钻回驾驶位，回头笑道：“不辛苦，学习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这种上进勤奋的学习态度让景逸宸很满意, 他偏深的眸子柔和了许多，眼里流露出丝丝笑意：“别忘了会议纪要，回去以后你找小萱对接, 互相学习。”
“知道了院长。”
邵磊乖乖答应，启动车子。
通过后视镜，邵磊瞄一眼上司的神情，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了猜测。
这段时间可能是铁树开花了，院长那张面瘫脸比印象中的温和许多，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常常跟在身边的助理绝对有所察觉。
是什么让院长做出了改变？
邵磊大胆猜测，也许是遇到了对的人。
车子稳稳开出去一段路，邵磊也收起了盲猜领导感情生活的心思，他见上司低头摆弄着手机，觉得气氛还不错，便开口闲聊：“院长，你的朋友最近还做梦吗？”
景逸宸正在给周衍发微信，字打到一半耳朵里突然飘进来这样一个问题。他没做思索，直接回道：“没有。”
“哦，”邵磊好像还挺失望的，“看来你的朋友已经适应了。”
景逸宸手里不闲着，手指点在手机屏幕的速度很快，终于发完了一段完整的话：【周衍，起床别忘记吃早餐，冰箱里有鲜牛奶，中午拿出来喝，喝之前要确定少冰了才可以。】
发送成功以后，景逸宸收了手机，抬眸看向前座，面无表情说：“最近很忙，没空做梦。”
他确实很久没有梦到周衍了，好像自从与周衍同住一屋檐下后再也没出现过，只不过在前几天，因为周衍随口开玩笑叫了一声老公，他当时身心涌出一股冲动，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叮”的一声！
下车之际，景逸宸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
周衍才醒，给他回了微信，可能是刚醒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发过来的信息有些调皮。
开飞机的舒克：【知道了，老公～】
“……”
景逸宸在心里叹气。
周衍总喜欢用纨绔子弟的套路逗弄他，上次是宝贝，这次换成老公。不可否认的是，每次听到这种特殊的称呼，他心里都会泛起涟漪，有时过于强烈甚至能翻起骇浪。
“叮叮”连续两声。
开飞机的舒克又发来消息：【走之前为什么不叫醒我，怕我跟你索要早安吻吗？】
未等做出回复，在邵磊的提示下，景逸宸知晓已经到达目的地，他下了车，远远便看见有几位校领导和学生会的校友出来迎接。(169)
(169)
他收回目光，迅速在手机上打字：【不想打扰你休息，别忘记吃早餐。】
发送成功，景逸宸收了手机，泰然自若地上前与来人握手问好。
而另一边，周衍盯着对话框轻轻笑出声，然后将手机塞进枕头里，闭上眼睛又重新进入梦乡。
这一觉睡到中午才醒，他身子发沉，胎动频繁，坐在床上跟肚子玩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吃东西。
景逸宸临走前留下的早餐已经凉了，周衍学着景逸宸的样子，把东西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拿出来的时候差点烫到他的手。
恰在此时，放置餐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阵阵熟悉的铃声传入周衍的耳朵里。
他慢悠悠地捞起来，看清楚来电显示，下意识挑眉，接起来道：“陈总，有事吗？”
这一声陈总传到陈泽铭耳朵里，简直是□□裸的讽刺，但只能忍着不敢发火，还得陪着笑脸，“周总，想问问有关华海的投资项目，之前一直是由我来负责和对接，已经签好合同了，怎么又突然撤资了，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我….”
“陈泽铭。”
这次”总”都不叫了，周衍直接唤大名，声音也比刚才沉重许多：“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周总，是不是陈落那小子又惹你生气了，”陈泽铭脑子飞快运转，故作气愤地说，“你放心，我昨天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也答应我，绝不会在做让你不开心的事儿，小衍，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
“谁跟你是一家人？”周衍毫不客气地打断，“陈泽铭，你伤害我姑姑这笔账，等我回去慢慢跟你算，至于你那个儿子，你最好看住了，别让他发疯，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番话的威胁意味浓得都要滴出水来了。
陈泽铭整颗心坠了一大截，抱着最后的希望恳求：“小衍，是我对不起你姑姑，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知道你一向公私分明，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没关系，但是公司项目方面….”
“华海是你以朋友的名义私底下创办的金融公司，别以为我不知道，”周衍的声音不紧不慢，语气中带着笑意，只是笑不达眼底，“陈泽铭，原本看在你为集团创造过业绩，你拿资本部的钱投给你自己的公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你不知道把握机会，一个男人如果管不住下半身，又怎么有本事掌握自己的前途，见好就收吧，带着你的儿子滚出周家。”
“小衍，小衍你听我解释….”
周衍懒得听，直接挂断了。
他怕对方没完没了地打电话骚扰，顺便送进了黑名单。
随后他打给白哮，吩咐助理尽快和陈泽铭做好交接事宜，他两周之后回归集团。
白哮一听老板要回来，而且时间比预期的要早，连连点头应着，心下决定老板回来之前要把所有的琐事解决，为表工作态度。
交待完公司的事，周衍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
只不过没吃几口，下半身突然涌出一股湿意，他心跳顿了一拍，暗道不好。
想起景逸宸曾经在耳边说过的话，何斯体质不同寻常，孕期会有排毒现象，临产之前会见红，上次逛超市景逸宸还问他要不要买一点卫生巾备用。
周衍拒绝了卫生巾，选择了成人纸尿裤。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流血了，由于肚子太大，周衍很难看清楚自己下面的情况。
食欲瞬间不振，他从餐椅上站起来，一鼓作气冲进洗手间，整个人坐在马桶上，用纸巾试了一下，果然见红了。
而且这次流血的量比上次多。
周衍垫着脚，烦躁地撸头发。
医生的推断果然没错，照常来说何斯见红要晚一个月，可他现在就流血，证明有早产的迹象，怪不得景逸宸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周衍里里外外找了两圈，就连行李箱也被他翻的乱七八糟，到最后也没找到提前备好的纸尿裤。
想打电话问问景逸宸放在哪里了，这个时间段想必对方正在开会，周衍放弃了。
如果让白哮…
这个念头气泡一样转瞬即逝。被下属看到自己大肚子的模样，还专门要求纸尿裤，光是想想，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衍暂时用卷纸代替纸尿裤，沉重的肚子让他做事很不方便，光是垫纸就用了将近十分钟才完成，出来的时候脸色黑得跟炭烧一样。
他来到窗边，打开一扇窗户透气，心情才算好了一点。
晌午过后，按耐不住迫切的心情，周衍穿戴整齐，套了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从上到下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只剩俩眼睛，趁着午休时间商场人少，他决定去买一些日用品，顺便出门透透气。(170)
(170)
他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这个家门，外出散步对他来说竟然成了奢望。
对着镜子左照又照，确定自己没那么突兀，顶多被人当成是个有啤酒肚的胖子，他才迈开腿往外走。
周衍穿过步行街，随便扎进一家时尚购物中心，一层都是名表和奢侈品，他四处扫一圈，觉得自己可能来错了地方。
说来可能不信，周衍的购物经验几乎为零，他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别人事先安排好的，包括饮食、着装、名表、跑车等等，甚至连内裤都是私人订制的。
买东西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很陌生的事。
“你好先生，需要帮助吗？”
购物中心的保安观察他很久了，见他一身黑衣略显神秘，忍不住上前搭话。
这种眼神周衍非常熟悉，让他想到了泛海国际大门口的安保。
他压低了帽子，觉得自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愈发头疼起来：“买东西。”
“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问服务台。”保安好心指路。
周衍点了下头，迈开步子往那边走。
保安可能真把他当成打劫的，紧跟其后，手中的对讲机放在嘴边，准备随时叫人。
周衍懒得解释，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有卖纸尿裤的店面，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原来垫纸真的不舒服，出汗还会黏屁股。
服务台前站着一位贵妇打扮的女人，挎着包包一脸不悦，正在跟工作人员沟通售后。
客服是个小姑娘，态度十分友好，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低着头连连道歉。
那贵妇话不多，却板着脸不依不饶，神情冷傲气势逼人，执意让小姑娘解决售后。
贵妇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看个头不超过五岁，手里拿着小型玩具枪，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走过来的高大男人。
周衍低头，视线和小孩碰到一起，他头上戴的帽舌过长，正好遮住了半张脸，导致他的眼眸被阴影笼罩，像是泛起波澜的黑海。
小男孩嚼着小嘴上下打量他，然后吐吐舌头扮鬼脸，举起手里的玩具朝他射了一枪。
一颗红色豆豆弹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打在了周衍的腹部上。
周衍：“……”
小男孩得逞般地“咯咯”笑，拽着妈妈的衣摆往后躲。
而他的妈妈并不知道他做了多么讨人厌的举动，还在冷脸跟客服争执不休。
周衍暗暗吸口气，不愿意跟小孩子计较，心里默默打算，等他的孩子出生以后，绝对不可以这么讨人厌。
小男孩接下来还有更讨人厌的，忽然从妈妈身后窜出来，蹦蹦跳跳来到周衍身前，举起玩具枪指向周衍凸起的腹部，孩童清脆叮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跃然响起：
“大肚子叔叔，举起手来！”
第56章
伴随着小男孩的声音落下, 引来了一大票人的异样目光。
喜欢看热闹是多数人的下意识反应，许多客户停下脚步投来视线，还有几个导购员探出头,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件。
贵妇的注意力也被自己的孩子吸引，她赶忙挎着包包走过来, 握住小男孩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拽, 严厉批评道：“不准淘气。”
小男孩丝毫不在乎，笑嘻嘻地用枪指着对面的高大男人, “大肚子叔叔, 妈妈, 叔叔的肚子好大啊, 跟舅妈一样。”
这话一出口, 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就连跟在身后的保安都忍不住往前走几步，眼睛有意无意地往男人腹部上瞄。
小男孩的舅妈是八个月的孕妇, 贵妇一听更生气了, 忍无可忍地捏住儿子的脸蛋，不轻不重地拧了两下，“不准乱说话，乖一点，不然回去告诉你爸爸，让你爸爸惩罚你。”
小男孩畏惧父亲, 瞬间蔫巴了。
贵妇一脸歉意地抬头, 目光落在身穿黑衣的男人身上, “这位先生，童言无忌，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诧异地慢慢睁大眼睛，似乎对自己看到的画面有些不可置信。
小男孩没有说谎，这个男人的肚子确实很大，而且大的突兀，像是即将临盆的孕妇。(171)
(171)
此时此刻的周衍，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
他阖了阖眼，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心里盘算着尽快离开，可当他迈出第一步时，清楚感觉到下方涌出一股大量的液体。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周衍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情绪也不受控制地起起伏伏，胸口像是有块巨石压在上面，呼入的每一方空气都足以让他窒息。
每当他情绪有波动时，肚子也会跟着有反应，那种熟悉的钝痛感再次袭来，并且来势汹汹，疼痛从腹部蔓延至全身，有股热流顺着大腿流淌，最后有两滴落在塑胶地板上，深红色特别显眼。
贵妇惊呆了，怔愣几秒后开始慌张地翻包包，“先生，你流血了，你是受伤了吗？我这里有纸巾。”
就算没有贵妇的提醒，周衍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别过来…”他抬手制止别人靠近，抱着肚子往后躲，浑身冷汗直冒，瞬间寖透了衣服，他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惨叫。
保安依旧把他当成恐怖分子，误以为他怀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武器，一边安排围观者往后退，一边试图跟他沟通。
“这位先生，你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贵妇看不下去了，冲着安保厉声道：“他流血了，快叫救护车。”
跟在旁边的小男孩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很好玩，拍拍手叫得特别欢：“救护车！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周衍沐浴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在身体里储存的力量够用，还能让他勉强站稳，他抬手做出一个拒绝的手势，声音冷漠疏离：“不需要，都离我远一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身后也有人窃窃私语，周衍隐约听见了几句。
“他从进来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他肚子那里也太大了，是不是藏东西了。”
“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不会真是抢劫的吧。”
“你看他的裤子，上面全是血！”
“有人叫救护车吗？”
…
“不需要，救护车。”
周衍吃力地从颓然的状态里挣脱出来，恢复了一点神志，开始翻兜找手机。
事态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围观群众还在指指点点，猜测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或者怀里藏东西了，甚至想到了炸.弹，话题越来越离谱。
周衍侧目看向人群，眼眸冷得吓人，众人打了个寒颤，闭嘴了。
他收回目光，不忘压低帽子，沉甸甸的危机感让他如芒刺背，凭着最后一点毅力，他想尽快离开这里。这时，身后突然有人靠近，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为他提供了有力的支撑，陌生的气息绕着脊背蹿入鼻尖，他立刻提高警觉，迅速摆好挥拳的架势。
只听身后的人小声说句：“何斯体质？”
周衍一愣，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面孔，这人身高跟他差不多，长着一张游移人间的俊脸，丹唇外朗，眼形似若桃花，挑眉的样子更显风流。
“我没有恶意，”他说，“你流血了，情况有点危险，我先带你去洗手间，你想办法联系家人。”
“你是谁？”周衍戒备心十足，额头布满了冷汗。
年轻男人单手扶住他的胳膊，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们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你是何斯体质，现在怀有身孕快生了。”
最尴尬难堪的一面被人毫不留情地揭穿，周衍太阳穴突突跳，脑海中掠过无数个念头。
只听男人又道：“我爱人也是何斯体质，需要我帮忙吗？”
莫名的，周衍放松了警惕，扫一眼围过来的吃瓜群众，再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没有过多纠结的时间，他选择暂时相信男人。
年轻男人见他妥协，转头对保安说：“让人散开吧，这是我朋友，他只是身体不舒服，我带他去洗手间，谢谢。”
越过人群，周衍被年轻男人带到商场一层的洗手间，他被拖到马桶上坐着，全身被汗水寖透，腹部的疼痛让他的理智逐渐丧失，意识开始变得涣散。
但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倒下，他必须极力保持最后的清醒。
带他进来的男人倒是很淡定，果然是经历大场面的人，看着不急不慌，似乎很有经验。
“你先别乱动，保持平稳的呼吸，你只是流血了，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年轻男人端详了片刻，得出结论，抽空又瞄了一眼他脚上价值不菲的皮鞋，心里有了数，“你带手机了吗？我想你这种情况肯定会有私人医生，我建议你现在联系他。”
周衍生性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他还在努力回忆自己跟这个男人有没有交集，想了半天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保持戒备地问：“你到底是谁？”(172)
(172)
难道是陈泽铭派来的人？
又或者是姑姑？
他有点摸不清楚对方的来路，很难说这到底算是敌意还是善意。
见他一脸怀疑，男人眸中流露出无奈，指了指上方说：“我是路过，刚才在三层给我儿子买棒球服，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周衍垂下头，手伸到羽绒服里掏手机，摸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了，点开通讯录，手指按在屏幕，脑中搜索许鹤生的联系方式。
同时，景逸宸临走前的叮嘱也不断在耳边回荡，景逸宸告诉他，许鹤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正自犹豫要不要通知许鹤生，鼓起的肚子又猛烈地动起来，疼得他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接着，下腹涌出一股液体。
这次不是深红色的血，而是泛着黄的不在周衍认知里的一种液体。
周衍怔愣住，脸色苍白又扭曲。
他敢发誓，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狼狈丢脸过，而且是在陌生人面前。他下意识抬眸，朝着年轻男人看去。
对方面容不变，不仅没露出嘲讽之意，还很绅士地脱下外套盖在他的腿上，并出声提醒：“你要尽快做手术，快点联系你的医生。”
想了想不对劲，意有所指地看向他的腹部，又补丁地问：“你的男朋友呢？这种情况他为什么不在身边。”
周衍深吸口气，压住作乱的情绪，保持镇定道：“他很忙。”
年轻男人皱眉：“分了吧。”
“……”
周衍默哀了几秒，忍不住为其辩解：“他不知道我会出门。”
“我开玩笑的，”年轻男人嘴角噙着笑意，“只是想让你转移注意力，你尽快联系医生。”
周衍抱住咕噜作响的肚子，也知道这种情况不能拖，迅速在键盘上输入十一位手机号码，在按拨通键之前，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管这个人接近他的目的是好是坏，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帮他解围是事实。
周衍记仇，同样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只见男人唇角浅浅蠕动，嗓音里多了点笑意：“做好事不留名。”
*
一间宽敞的多功能厅，台下坐满上百名医学生，他们面容凝肃，视线统一，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正在解析病例的医生。
“突然的头痛或头晕，伴呕吐，多伴不同程度的意识障碍，出现偏瘫，甚至失语，严重会大小便失禁。”
“高血压脑出血的部位以壳核区最常见，其出血是由豆纹动脉外侧枝破裂造成。外科手术的目的主要在于清除血肿，降低颅内压，使受压的神经元有恢复的可能，防止出血后一系列继发性病理变化。接下来，我们通过记录来了解病人的临床表现。”
说到这里，景逸宸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被台下的邵磊吸引，对方手里拿着电话，冲他晃了晃，一脸焦急的模样。
一股淡淡的不安索绕在心头，共事多年，助理很少打断他的发言，这让他产生不妙的感觉。
他对学生们说声抱歉，快步走到台下，看着邵磊问：“怎么了。”
邵磊把手机递给他：“许主任有事找你，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说是很重要的事，你必须接听。”
一听是许鹤生找他，景逸宸心脏骤然一缩，立马猜到是跟周衍有关。
果然，他和许鹤生接通电话没聊几句，很快变了脸，浑身“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邵磊有些担心他：“院长，发生什么事了？”
景逸宸严肃着一张脸，扫一眼台下等待的学生，对邵磊说：“你留在这里，我要回医院，待我跟校领导说声抱歉，有急事先走了。”
主讲医师突然离场，台下的学生们纷纷变脸，一阵唏嘘。
邵磊赶鸭子上架代替了院长的位置，继续围绕着外科主题进行剖解分析，好在提前做过功课，很快进入了状态。
画面一转，景逸宸用最短的时间赶回一零三。
他直奔住院部，来到提前为周衍准备的手术室，恰巧在门病房外遇见许鹤生，两人互相点头算是打招呼。
景逸宸面上一派冷静，迫不及待地问：“他没事吧？”
“需要提前动手术，”许鹤生心知他担忧，安慰地轻拍他的肩膀，“我已经吩咐未晞做准备工作，半个小时后，周先生会被推进手术室。”
景逸宸并没有被安慰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的情绪怎么样？”
许鹤生往病房里瞄一眼，实话实说：“不怎么样，周先生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非常能理解，而且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在一家购物中心的洗手间内，旁边还有外人在，他心里或多或少会有点不适应，院长，你进去陪陪他，让他尽量放松，这样也能减少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