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景逸宸按照计划加了对方好友,因为时间太晚的原因俩人没聊几句,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便匆匆结束话题。
双方都是医生,每天都很忙,有接待不完的患者还有开不完的会议,加了好友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景逸宸以为,他和眼科大夫注定在各自的微信列表里躺列了。
有点意外的是,时隔两天,眼科大夫会主动发来消息。他抬了抬眼镜,打字回复:【下班,刚到家。】
刘大夫回应的很快:【院长,辛苦了。】
景逸宸:【职责所在。】
刘大夫:【您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我跟您真比不了,等院长您不忙的时候,我请您喝咖啡。】
景逸宸拿着手机的手一顿,思考了两秒,模棱两可地回复:【谢谢。】
很快,景逸宸又补充一条:【晚安。】
简单两个字,轻松结束话题。
果不其然,刘大夫回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之后,没再发来其他消息。
景逸宸放下手机,笔一拿,头一低,开始工作。
时间过得很快,特别是对于沉浸在加班中的景逸宸来说,他感觉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许多病例还没来得及研究,眨眼的功夫,天亮了。
清晨,他早早地来到医院,吃完早餐,组织副院长和科室领导开晨会,两天后他就要出差西班牙,走之前,许多工作需要交接。
会议进行到上午十点钟,结束以后,他返回办公室开始换衣服。
出来时在门口碰巧遇到来找他签字的邵磊,对方把手中的排班表递给他,说是副院长改的规章制度,以后不仅是科室主任需要他签字,两位助理的排班时间也需要他亲自过目。
他对此没有意见,执笔在空白处签下名字,头也没抬地说:“小萱在哪里,让她帮我去超市买一些水果和几本朗读书。”
邵磊眨眨眼:“院长,小萱上午休息。”
一经提醒,景逸宸才想起来:“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邵磊手头还有工作,挪不出时间帮他去买东西,跟他说:“院长,我让前台的小护士去帮你买回来。”
景逸宸单手做了个手势,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吧。”
临走之前,景逸宸想去看一眼陆知忆。
他在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小朋友能吃的水果,还挑选了两本童话书和朗读课文本作为礼物。
来到住院部,陆知忆刚醒没多久,盘腿坐在病床上,耷拉着小脸,护士正在哄他吃药。
小朋友嘴一撇,很不高兴,瞅着药丸往后躲,最后在护士阿姨好声好气的劝说下,还是皱着眉头吞了下去。
喝水送药的时候陆知忆不小心被呛到了,咳嗽不止,小脸憋得通红。护士赶忙帮他拍背,另一只握着水杯的手无处安放,险些将杯里的水溅在被褥上。
“我来吧。”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好听得很难让人忽视。
充满磁性的低沉动听,吐字清晰干净舒适,说话时完全不抖也不喘,声线非常稳,显得语调像一首钢琴曲,可以存放在手机里循环播放的那种。
护士回过头,看清楚是谁,立刻红了脸:“景..景院长。”
景逸宸轻点了下头:“辛苦。”
“应该的。”护士心如打鼓,不仅是长的帅,主要这人是大领导。
正常人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都会紧张。
护士拿起装药的托盘,绕过人迅速离开。
陆知忆顺过气停止咳嗽,睁大眼睛看清楚来人是谁,无精打采的脸焕发一丝生机,在阳光下笑得明朗:“逸宸哥哥,你终于来了!”
“送给你。”景逸宸将手里的几本书递给他。
陆知忆接过,把书本视为珍宝抱在怀里,一双水盈盈充满童真的眼睛看着男人,真诚道谢:“谢谢逸宸哥哥,我好喜欢!”
景逸宸淡声说句:“不客气。”然后把买来的水果放在一旁。
陆知忆迫不及待地拆开新书,翻开几页,指着上面的彩色图案,惊呼道:“好像我哥哥。”
景逸宸下意识垂眼,盯着看两秒。
一点也不像,只是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书面人物,身形模糊,连脸都没有。
他记忆力很好,立时回忆起陆知忆过生日那天,陆知燃来住院部时身上穿的体桖,好像就是蓝颜色的。
陆知忆对陆知燃的印象还停留在过生日那天。
意识到这点,景逸宸眸光变暗,深深看了眼坐在病床上的小朋友。陆知忆低垂着头,细小的手指摩擦着书页,指着上面印有的文字,慢吞吞地一行一行读下来。
“知忆,”景逸宸轻声开口,“你哥哥最近有来看你吗?”
陆知忆咬着嘴唇,落寞地摇头,抬起脸时眼眶微红:“没有,我过完生日,他就再也没来过。”(37)
(37)
闻言,景逸宸心跳顿了一拍。
据他所知,陆知燃连着一个星期都在急诊大楼寻找创作灵感,距离住院部步行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为什么不倒出一点时间来看弟弟呢。
陆知忆年龄小,还不到十岁,长期住院被病魔缠身,每天接触的人只有医生和护士,能陪在身边开导他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孤独做伴。
景逸宸低垂眼睫,内心或多或少有些动容。他从水果袋里拿出一个苹果,擦干净后递给小朋友:“甜的,这样吃药就不会觉得苦了。”
“谢谢!”陆知忆歪了歪脑袋,开心地笑了,捧着苹果“咔哧”“咔哧”地吃起来。
景逸宸抽张纸巾给他,话在喉咙滚一圈,再开口时温和如春:“你哥哥最近工作很忙,等他忙完,会第一时间来看你。”
陆知忆懂事又坚强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哥哥要挣钱为我治病,他要画画,我不会缠着他的。”
景逸宸没再说什么,他的性格说不出太煽情的话,安慰人的方式也比较刻板传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专业上帮助小朋友恢复健康。
中午他没有回门诊部,特意留下来陪陆知忆吃午饭,小朋友真是孤寂太久了,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不停地跟他分享在网上看过的搞笑视频,像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希望他留下来的时间能久一点。
景逸宸并不言语,安静吃饭,偶尔淡淡回应一声。
吃完午饭,陆知忆敌不过困意,抱着童话书躺在床上,嘴里读着读着就睡着了。
景逸宸找到负责照顾陆知忆的主治医生,问对方小朋友最近的情况。
陆知忆现在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期,颅内的肿瘤因为与脑神经相近所以手术时并没有选择完全切除,这种情况有随时复发的可能性,暂时还不能出院。
景逸宸问道:“近期有没有出现频繁的呕吐和失力状况,他起床气严重吗?”
“还好,病情还算稳定,就是小孩心里压力比较大,太孤单会产生情绪低落,在这种压抑且不健康的环境里成长,性格会越来越孤僻,”主治医生长叹一声,唏嘘道,“这孩子也怪可怜的,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懂事的让人心疼,小孩跟谁都不太喜欢聊天,我建议他的家人常来陪陪,有助于小朋友的身心健康,要让他对生活有希望。”
景逸宸轻抿了下唇,对此没有明确的回应。
他只是陆知忆人生中的过客,不存在血缘关系,归根结底,他没有资格去插手别人的家事。
下午有工作交接的会议,景逸宸没有在住院部逗留太久,确定陆知忆病情暂时稳定,他起身回门诊部。
路途中,他接到邵磊发来的一条微信消息,告诉他陆知燃来了,正在办公室等他。
他表情不变,顺手回了一条“知道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陆知燃果然在里面,正站在窗户边往外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陆知燃回头,脸上挂着明艳动人的笑容:“逸宸哥,你去哪里了。”
景逸宸目含霜色,不慌不忙地开口:“去看知忆。”
一瞬间,陆知燃脸色骤变,胸腔不受控制地振动起来,似乎是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弟弟。
自从跟书画院签约,他一头扎进自己对未来的计划中,确实有好些日子没有去住院部看望弟弟。思及此,他脸上掠过一丝愧疚,低声说:“我今晚就去陪陪他。”
景逸宸没搭茬,径直走向办公桌的位置,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衣架,顺手拿起旁边的白大褂套在身上。
换好衣服后,他冲泡两杯绿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陆知燃,指向沙发,做了一个邀请人落座的手势。
陆知燃捧着茶杯坐下,咬住唇,眼神没有焦距,表情有点纠结。
“知燃,找我有事吗?”景逸宸率先开口,他座位面向窗户,阳光把他的眼眸照成通透的琥珀色,极是特别。
陆知燃这才抬头看向他,语气带着点不可置信,声音飘忽:“逸宸哥,小萱医生告诉我,你要去西班牙出差,要一个多月以后才能回来,这是真的吗?”
景逸宸没犹豫,点头:“是。”
平淡的语气,像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陆知燃惊了,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景逸宸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落在杯口,不紧不慢地解释:“世界卫生组织的医学交流会,我代表医大,有必要参加。”
陆知燃心下一紧,急得眼眶发红,不经思索地把内心想法脱口而出:“逸宸哥,不走行不行?”
第16章
当陆知燃那句挽留的话脱口而出以后,两人同时沉默了,屋内只剩下时针拨动的声音。(38)
(38)
陆知燃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他们之间有一个月的时间,他想借着在医院创作的借口,有正当理由跟景逸宸光明正大的相处,哪怕偶尔见一面也好,万万没想到,景逸宸说走就走,一点预兆也没有。
景逸宸看着他,眼里不悲不喜,真是过于平淡了,甚至有些空洞。沉默了一瞬,景逸宸率先开口打破沉寂:“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需求可以找小萱,她会尽量帮助你。”
这无疑是拒绝的意思。
陆知燃瞳孔轻颤,有被刺激到,短暂的闭眼又睁开。感觉灵魂在往外抽离,脑子一晕,像被酒精麻痹了一样。
印象中的景逸宸一直是原则性极强的人,做事有分寸有规划,陆知燃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景逸宸来说是不一样。若是以往,他开口挽留,景逸宸绝不会拒绝的这样干脆,最起码会为他的情绪考虑,给他留三分薄面。
一个月以后,他也没了来医院的理由。他要开启新的征程,日后会很忙,想要成功必须全心投入到创作中。
心中忽然涌入一股强烈的不安,这场交易的婚姻,好像让他彻底失去了景逸宸。
意识到这个可能,陆知燃鼻尖一涩,细长的睫毛颤了颤,五指自然收拢。
半晌后,这种奇怪的感觉消失,他意识回笼,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硬生生咽下差点随着话语冲出口的哭腔:“逸宸哥,那…..早点回来,一路平安。”
“谢谢。”景逸宸冲他轻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墙壁上挂着的钟表,声音极轻,“知燃,还有别的事吗?”
两天后便启程,走之前景逸宸安排了大小会议,与各部门领导交接,隔日还安排了两场手术,他需要充分的时间来做准备,确实没有太多的空闲来招待陆知燃。
陆知燃还沉浸在难过与伤心的交杂情绪中,只要想到最少有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景逸宸,他心中满是不舍,找了个话题说:“逸宸哥,之前帮我弟弟垫付的医药费,等我挣到钱了,立马还给你。”
说这话时,陆知燃悄悄攥紧拳头,黑棋子一般的眼睛里涌动着期盼与贪婪。
他在赌景逸宸接下来的反应,会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破防。
也许会勃然大怒,捅破那层窗户纸,愤怒地说他太见外,又或者是大手一挥,壕气地告诉他不用还了。
然而他脑补的这两种可能,都不会发生在景逸宸身上。
男人淡眸明亮,很平静地回道:“不急。”
听闻这话,陆知燃只觉心口的位置有一方塌陷了,他再也忍不住,倏地站起身,红着眼眶说:“逸宸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和周衍其实是….”
“院长。”
关键时刻,邵磊敲门走进来,扫了一眼双眼发红的陆知燃,迅速压下心底的惊讶,对着人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然后看向淡定的景逸宸,有条不紊地说:“有位心脏病患者复诊,等了有一会儿了。”
景逸宸抬了抬眼镜,点头应道:“我马上来。”
到了这个份上,陆知燃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理由。通过邵磊的打岔,他也很快恢复理智,心底还有一丝庆幸没有将实话说出口,毕竟他和周衍有约定,如果被那个男人知道他违背协议在先,后背不由蹿起一股寒意,后果如何他不敢想。
他站起身,对着景逸宸绽放一个好看又惨淡的笑容:“逸宸哥,我先走了。”
景逸宸并不挽留,淡声应道:“嗯,就不送你了。”
等人走以后,邵磊掩上门,走回景逸宸身边邀功:“院长,救驾及时吧。”
见陆知燃之前,景逸宸就抽空给邵磊发了微信,如果二十分钟后还不见人出来,就想办法“送客”。
当时邵磊还挺惊讶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曾经的猜测,院长的表现不像是有多喜欢陆画家。
景逸宸问邵磊:“真的有心脏病患者吗?”
“没有,”邵磊笑着摇头,“我随便找个理由。”
景逸宸没再说什么,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开始整理会议资料。
他和陆知燃之间,回不到从前,也没有办法继续做朋友,对方已经有了家室,他不能自欺欺人。
早一点做个了断,也好。
“院长,怎么回事啊,”邵磊对自家领导的私事似乎很感兴趣,瞅着门口的方向,笑得别有深意,“你都把人欺负哭了,不得不说,陆画家长的是真好看啊。”
即便是邵磊这种无欲无求的人,见到陆知燃红了眼眶,也会自然生出怜悯之心。
景逸宸拿着资料的手一顿,随即抬眸:“我没有欺负他。”
邵磊摸摸鼻子,“我知道,开玩笑的。”
(39)
(39)
景逸宸岔开话题:“复制两份资料,你和小萱一人一份,两点的会议准时开始。”
“呃….好的。”邵磊还想说,他下午是打算休假的,看来领导把他和小萱串班的事儿给忘了。
邵磊跟在景逸宸身边做事久了,也慢慢练就成铁打的身子,没提起休班的事儿,抱着两摞资料任劳任怨的离开了。
会议开始之前,景逸宸和邹院士通了电话。
邹院士不同以往只顾关心他的身体和作息规律,这次直奔主题,问他和眼科大夫相处的如何,有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景逸宸看着窗外,不打算隐瞒,如实说:“没有任何进展。”
“……”邹院士低不可察地叹息一声,“那你的想法呢?”
景逸宸敛眸,神色如常:“暂时不想考虑这方面。”
邹院士一听有点急,再接再厉地劝道:“逸宸,刘烁那孩子真的不错,他的父母问过,他对你是有心思的,可能是不好意思打扰你,所以你要主动一点。”
“母亲,”景逸宸话说得轻,份量却重,“不是很想找同行。”
“……”
邹院士彻底没话说了。
景家是医生世家,从爷爷辈开始便从医,到了父母辈更是青出于蓝。
邹院士打心底希望景逸宸能找个医生作为另一半,但转念一想,景逸宸是同性恋,十五岁出柜,直到现在也没有直回来的迹象,很大几率是无法生儿育女,就算找到一个男医生又如何呢。
若有所思了数秒,邹院士看开不少,决定不再干涉景逸宸的私生活,妥协道:“逸宸,那就随缘吧。”
“谢谢您理解,”景逸宸语气停顿一瞬,紧接着又说,“两天后出差,前往西班牙参加医学会,今晚回家陪您吃晚饭。”
邹院士面露错愕:“逸宸,上个月你不是推掉了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景逸宸没有泄露出半点情绪,平静地说:“不想错过这次医学交流,怕留下遗憾。”
“逸宸,你是不是因为….”邹院士欲言又止。
想起前段时间无意间听到小萱和邵磊的对话,她之所以让景逸宸和眼科大夫多接触,就是为了让景逸宸早点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思索片刻,还是没有问出口,邹院士温柔地笑了起来,话锋一转:“好,你今晚回来吧,我让阿姨去买一些你爱吃的菜,你几点到家?”
景逸宸看眼钟表。
下午有两场会议,还要与科主任沟通病情,计算了一下时间,他回道:“晚上八点。”
“没问题。”邹院士应了声,挂断电话。
时间过得飞快,尤其是对于开会的人来讲,不知不觉就到了下班时间。
忙完工作,邵磊开车送景逸宸来到母亲的住所,晚间八点准时按响了门铃。
家里除了母亲还有一位阿姨做伴,相处十几年,阿姨早就成为了家中的一份子。
邵磊闻到香味儿就不想走了,都不用邹院士开口挽留,自行脱了鞋留下来。
他可比景逸宸会讨长辈欢心,三言两语就把邹院士和阿姨收买了,吹着高级彩虹屁,嘴角咧到耳根,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阿姨瞬间被这个笑容击中,母爱泛滥起来,不嫌麻烦的加了两道菜。
四人围在一桌吃饭,一顿饭吃的平淡又温馨。
邹院士对景逸宸说感情的事随缘,果真没再提起有关相亲和眼科大夫的话题,全程嘱咐景逸宸和邵磊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三餐要规律,忙完以后早点回来之类的。
景逸宸和邵磊齐声应着,在邹院士面前,乖乖的跟小朋友一样。
晚饭结束之后,邵磊开车先送景逸宸回泛海国际。
路途中,邵磊一边开车一边往后瞄。顶头上司坐在后座,低头正在看文件,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不想闲着。
邵磊可能不想他太辛苦,冷不丁的开启劲爆话题:“院长,之前你问我的处.男情节,现在那种情况还频繁吗?”
闻言,景逸宸果真合上文件,缓缓抬眸看向前座,通过车室内镜与邵磊坦荡地对视。
邵磊刚触到他深邃又明亮的眼眸就立刻移开,及时改口:“你的朋友啊。”
景逸宸在人看不见的瞬间,罕见地嘴角浅浅一动,低眸,声音很轻:“偶尔。”
“就是还会梦见喽?”邵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浑身细胞涌动,完全抑制不住好奇心。
景逸宸认真思索几秒,正色道:“嗯,会有这种情况。”
“其实很正常,”邵磊嘴角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院长可以转告你那位朋友,不用担心也不用焦虑,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景逸宸悄悄摩挲着指尖,声音淡漠:“没有担心,也没有焦虑,只是好奇而已。”(40)
(40)
“哦,明白,”邵磊眨眨眼,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语气正经地提议道,“院长,我这里有个好办法,可以缓解这种情况,你要不要试一试?啊不对,是你的朋友要不要试一试?”
“不需要。”依照景逸宸对自己助理的了解,应该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
邵磊只好作罢,悻悻地笑:“好吧,院长有需要随时找我。”
景逸宸垂眸,没回应。
晚霞散去,窗外弦月如钩,夜色悄然而至。
这天晚上景逸宸没有在书房加班,洗完澡不到十点便早早睡下了。
出差之前有安排大小手术,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他需要睡眠来补充精神和体力。
让他稍感意外的是,那位眼科大夫刘烁在他睡着之后发了两条问好微信,由于早睡的原因,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看见。
出于礼貌,他表示歉意地回了一条。
刘烁好像比他醒的还早,几乎是秒回,连着说三句没关系,从言辞间能察觉出对方的心情愉悦又紧张,并且顺着话题有意约他吃晚饭。
景逸宸回忆起母亲昨天说过的话,这位刘大夫对他可能有想法。思及此,他如实回复对方,近期出差,没有办法赴约。
刘烁表示非常可惜和失落,但只能作罢,告知愿意等他回来。
对此,景逸宸内心没有过多的情绪,正如邹院士所说,一切随缘。
时间转瞬即逝,两天两夜眨眼之间便过去了。
做完所有交接工作,来到约定好的日期,景逸宸踏上了去往海外参加交流会的路程。
他这次行程低调,走的时候只有邵磊跟在身边,并未见到其他人送行。
快登机时,景逸宸突然收到了陆知燃发来的微信消息:
【逸宸哥,我等你回来。】
景逸宸扫了一眼,并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收进衣兜,跟在邵磊的身后,缓步走向安检口。
这次离开,有归期,没有送别。
景逸宸认为,离开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足够遣散所有压在心底的情绪,等他回来的那天,可能一切都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衍:确实要变了
第17章
西班牙马德里,艺术之都。
飞机晚间九点降落德里Barajas国际机场,刚入这座城市就能看到别致的特点,这里的人对色彩有一定的追求,机场内支撑波浪形屋顶的钢管并不是同一种颜色,而是像彩虹一样渐变色。
从红色到黄色,再从绿色到蓝色,丰富的彩色自然让人心情愉悦,即使是舟车劳累十几个小时后的景逸宸和邵磊。
西班牙与中国有六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差,下了飞机这边天色已暗,俩人取了行李快步走出机场。
远远的,便看见接机口有人举着牌子,上面是显眼的中文,加粗大写的字:
【欢迎景院长】
“院长,”邵磊眼神好使,指着牌子的方向与旁边的男人搭话,“那是不是许主任?”
景逸宸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轻轻点了下头:“是。”
来接机的男人叫许鹤生,一零三医院外科组的主任医师,也是景逸宸的校友同学,年轻有为,儒雅俊朗,两个月前代表一零三选入国家卫生组织重点高级培养人才协会,也是第一批到达西班牙参加交流会的中国医生。
“景院长,好久不见。”
距离相近,许鹤生将手里的牌子交给旁边的人,上前迎接两步与景逸宸握手相拥,“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景逸宸一脸淡然,轻拍男人的肩膀:“不来怕有遗憾。”
许鹤生笑笑,转头看向跟在他身边的男邵磊,礼貌性地点了下头:“邵医生,好久不见。”
“许主任。”邵磊颔首,笑眯眯的。
许鹤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几位白人朋友,经过他的介绍,了解到几位白人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医学生,听闻景逸宸今天落地西班牙,都是主动请缨来接机。
世界各地的医者们互相问好握手,有了初步的了解,但天色已晚不便多聊,接到人以后,一行人走出机场。
得知顶头上司来访,许鹤生提前订好酒店,约好了车,还准备了当地特色的晚餐派对。
前半段的安排景逸宸很满意,但他婉拒了许鹤生提议的多人派对,他此次目的并不是吃喝玩乐,平时在国内也很少参加娱乐活动,固然有了“铁唐僧”的称号,铁打的身子,清心寡欲的唐僧,好在他话不多,不怎么念紧箍咒。
关于他的行事作风,与他共事多年的许鹤生当然有一定了解,不再多劝,邀请人上车准备回酒店。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夜晚的寂静与马德里丝毫不沾边,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乃至是黎明,马德里永远是世界上最欢乐喧闹的首都之一。(41)
(41)
车子缓缓行驶,透过车窗,景逸宸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全年气候条件适宜的原因,马德里人喜欢将休闲娱乐活动移至大街上,这也是当地的传统。
外面多彩多姿,喧嚣至极,车厢内却寂静无声。接连几天的高度工作,又无缝衔接的出差,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身体素质再好也难熬,邵磊自从上车以后便闭眼昏睡,平时话多的要命,现在一句不说。
反观景逸宸,脸上很难看到一丝倦意,若不是地点和时间不适宜,他绝对还有兴致拿出病例与许鹤生畅聊。
许鹤生坐在副驾驶位,轻斜着身子,往后看,目光从两人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景逸宸的脸上,轻声笑道:“邵医生好像很累。”
景逸宸还算有点良心,知道体贴人:“邵磊近期都很忙,安排了不少工作,等回国以后,看情况让他休息两天。”
休息两天,还要看情况。
许鹤生眼底的笑意加深,默默心疼邵医生一秒,同时庆幸自己不是景逸宸身边的助理医生,一般人真受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景逸宸是出了名的加班魔鬼,仍旧阻止不了想往他跟前凑的大批大批医学生,每年投到一零三的简历数不胜数,无数人想走后门甚至是找到邹院士,就是希望能有机会留在景逸宸身边工作学习。
可惜景逸宸这个人,原则很多,至今没看到有人能打破他立下来的规矩,不管是面对金钱还是权利的诱惑,他从不妥协,像是浮躁浑浊世界里活下来的一股清流。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华人酒店。
几人先把行李放进房间,简单收拾一下,换身衣服,重新在大厅集合。
酒店附近有几家中餐厅,随便选了一家来解决三人的肚子,进去之前,景逸宸抽空跟家里报了平安。
邵磊是又累又饿,也顾不得为形象考虑,菜上齐以后狼吞虎咽,一改往日的气氛担当,只顾埋头干饭。
景逸宸和许鹤生早早撂下筷子,多日不见,俩人之间的话题在医院和患者之间绕来绕去,这对邵磊来说简直是折磨,最后忍无可忍地拔高声调说句“吃饱了”,这才结束聊天。
三人回酒店,道了晚安,各自回房。
夜色深深,景逸宸时差没倒过来,不同于邵磊的沾枕头就睡,他独自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片刻后,他来到外厅,点亮一盏暗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开始看资料。
这一看就是三四个小时,等他再躺回床上时,可以休息的时间只剩一个小时。
不过景院长是铁打的身子,睡得再晚也不耽误他第二天早起。
世界卫生组织的医学交流会地点距离华人酒店只隔了一条街,汇集所有群英,据听说有几位世界名列前茅的外科医生也来了。
到会场的时候,人已经快到齐了,一打眼全是一身白。
大家活动在公共区域互相做自我介绍,神色各异。
景逸宸虽然年轻,但过往的成就让他在业内名声大噪,他一进场,就有无数医者过来问好递送名片。
不消多时,邵磊提前准备的名片夹被塞得满满当当。
其中有位蓝眼金发的年轻女医生非常热情,见到景逸宸眼睛亮得吓人,张开双臂直奔他过来,两手搭在他的肩膀,努力抬起脚跟与他来了一个贴面礼。
可能是太高兴了,女医生还故意在他脸颊留下轻轻一吻。
景逸宸:“……..”面具似的脸微不可察地裂开几道缝,就挺突然的。
旁边的邵磊明显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咬住下唇强忍笑意,眼神在自家院长身上反复打量,有点看热闹的心态。
很很快,邵磊把脸伸了出去,也想来个国际礼仪,可惜金发女医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景逸宸,自动忽略他贴过来的脸,对着景逸宸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英文:“OMG!景!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比照片上帅。”
说完,女医生开放式地来了一个拥抱,“非常棒!宝贝你能来太好了!”
“谢谢。”景逸宸稍稍往后退一步,和女医生保持着恰当的社交距离。
上午是神经外科特大病例演讲会,时针指向九点,会议马上开始,女医生被同伴叫走了,临走前还向景逸宸抛出橄榄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景逸宸回答的模棱两可,没有明着拒绝,但也没有点头答应。
等人离开以后,许鹤生上前两步,瞅着景逸宸被吻过的脸颊,斯文地笑了笑:“景院长,入乡随俗,何况你在瑞典待过两年,应该习惯了。”
景逸宸确实在瑞典读过书,还拿到了博士学位,但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并未被周边的人影响,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
邵磊憋不住笑了,调侃院长的机会不想错过,掩嘴问:“院长,刚刚那位金发女医生是不是看上你了,还挺漂亮的。”
“没有。”景逸宸淡漠的眸子从两位下属身上扫过,语气平静,“走吧,早一点进场,找个好位置。”
余下俩人收起娱乐心思,齐声应道。
上午的医学分享会,是由一位来自德国的外科医生进行演讲一次高难度手术的成功病例,讲述一位患有心脏病的男孩经过器官移植手术后拥有了新的生命,从术前到手术过程,再从术后恢复到男孩现状,所有细节与反应都用语言和报告呈现在大家眼前。
景逸宸与同伴坐在后方,角度和位置都不错,可以清楚看到台上分享病例的医生,对方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晰。
整整一上午,三人认真做笔记,偶尔碰到疑惑点会低声交谈,讲出不同的见解。
分享会结束后,许鹤生安排了午餐,带着景逸宸和邵磊来到一家当地很有特色的餐厅。
吃饭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之前搭讪的金发女医生,对方恰巧也有两位同伴,异国他乡也算是缘分,六人自然而然凑一桌。
外国人思想开放热情,不像中国人表达感情比较含蓄。还真让邵磊猜对了,金发女医生确实对景逸宸有点意思,丝毫不扭捏,开门见山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景逸宸说没有。
金发女医生直接贴过来,大胆地问要不要跟她试试,还说愿意为了景逸宸学习中文,并且对中医针灸方面也有浓厚的兴趣。
她说这话时,眼里都是星星,男女之间的情意不是特别浓重,反而是钦佩和崇拜更多一些。
景逸宸抬起深邃无澜的凤眸,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平淡:“我喜欢男人。”
很明显他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金发女医生和同伴都夸张地大叫:“OMG!一点也不像,印象中的同性恋不是这种类型的。”
好奇心使然,景逸宸接过话来问:“是哪种类型?”
金发女的视线慢慢转移到许鹤生脸上,指着人说:“This type!”
许鹤生挑起一抹笑容,抱着双手,神色轻松:“Yes!”
一时间,除了景逸宸以外,其他人都哄堂大笑,气氛霎时活跃起来。
景逸宸垂目不语,安静享用异国美食,他耳朵倒是没闲着,一直有认真听其他同伴们之间的聊天内容,在这种氛围中,他不自觉被感染了,心底好像有什么缠绕的东西悄悄解开了。
这次西班牙之行,似乎是正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想念小衍的第一天…
第18章
接连一周,景逸宸每天都会参加医学交流会,他把自己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属于医者的世界,脑海被许多特大病例占据,除了病例分析还是病例分析。
就在这样的一个思想空间里生存,某天夜里,他还是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奇怪且又不受控制的梦。
夜里醒来,他形状完美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望着洁白的天花板陷入沉思,随即坐起身,淡定地摸到枕边放置的眼镜,然后点开床头暗灯。
灯光稳定,照亮他的眉眼,也照亮里面淡淡的愁绪。
静坐几秒后,他将手伸进被子里,顺着腹部往下,触感是一片湿意。
后半夜也不用睡觉了,他起身到浴室间冲个冷水澡,出来以后换身干净的衣服。
睡意褪去,双眼变得清明温和,他站在卧室窗口吹风,仍旧是淡定着一张脸瞭望外面的景色。
片刻后他关上窗户,转身开始整理床铺,用最短的时间将酒店的床单和被罩里里外外都换成新的。
完事以后他坐回床上,将笔记本电脑搭在腿上,点开搜索页面,输入了让他感到困扰和疑惑的问题。
酒店的窗户隔音非常好,阻挡了外面的喧嚣夜生活,室内格外安静,只有手指落在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半晌后,景逸宸停下来,盯着浏览器的搜索历史,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细碎的光,而后一点点变暗。
【什么是处.男情节?】
【处.男情节具体有哪些表现?】
【有效缓解处.男情节的方法】
【为什么做梦总能梦到情敌….】
*
早晨5点钟。
邵磊正在浴室间刷牙,外面的门铃声突然被人按响。
“来啦来啦。”
他含糊不清地应着,咬着牙刷走出洗手间,心想谁大早上的来找他。
拉开酒店房门,他一手握着牙刷,嘴里都是白沫子,“唔….谁?”
“是我。”
景逸宸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外,看样子是刚洗完澡,头发随意地落在前额,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被他擦得反光,身上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过膝运动短裤,看着十分年轻。(43)
(43)
“院长,你肿么来了…”邵磊有点惊讶。他是因为时差还没倒过来,所以每天早上醒来的特别早。
景逸宸说:“我听到了你刚才播放的音乐,确定你起床我才过来。”
两人房间只隔着一面墙,景逸宸听力很好,隔壁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邵磊忙退后两步,做出邀请的姿势,“院长,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快进来坐。”
“没有打扰。”异国他乡,景逸宸属于认床的那一类,每天醒的也很早,“我来找你,是有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邵磊手中的牙刷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上司用“请教”两字真是太抬举了,他有点受宠若惊。他邀请景逸宸落座于靠在墙壁的座椅上,他走回洗手间,故意敞开着门,边漱口边说:“领导,什么事儿您直接说,绝对赴汤蹈火。”
景逸宸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洗手间的门,而后垂目打量自己的手腕,眉目染上一缕忧愁:“邵磊,你上次告诉我,有很好的办法缓解处.男情节这种奇怪的现象,是什么方法?”
洗手间内,含着一口水的邵磊直接喷出来,他咳嗽两声,手忙脚乱的擦嘴,“咳咳…..院长,不会吧!”
他眼含惊讶地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毛巾,见到景逸宸那张淡定如常的脸,还以为自己刚刚听到的是幻觉,“你的朋友又做春.梦了?这种事他会通知你?”
顾不上委婉,他直言不讳,视线定格在景逸宸的脸上,想从其中看出点端倪。
可惜景逸宸并不给机会,淡漠的样子,仿佛真的与自己无关,“我是医生,会通知我,并不奇怪。”
顿了一瞬,景逸宸语气变得沉稳:“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哦哦,是这样的,”邵磊连连点头,嘴边扯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睛轱辘转开始出馊主意,“其实方法很简单,雏鸟情节嘛,找个人多做几次就好了。”
说完,他笑嘻嘻地凑过来,盯着景逸宸那张清俊的脸颊端详,“院长,问问你的朋友,有没有固定的炮…”
“没有。”景逸宸直接打断他的发言,同时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
果然,找助理是最不靠谱的行为。
邵磊忍不住捂嘴偷笑,跟在身后小声调侃:“这种事很正常,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有生理需求,尤其是对刚开荤的人来讲。”
倏地,景逸宸回过头,镜片下的眸子微闪。
邵磊嘴边笑容僵住:“院长,那个…”
景逸宸推了推眼镜,语调平和无温度:“今天是外科组的医学实验交流会,有很多是从正规渠道申请的仿真肢体,你准备好了吗?”
邵磊脸上笑容彻底破灭,写了一个囧字。
邵磊发现一个问题,他的顶头上司平日里看着没脾气,只要不触犯规章制度一切好说的模样,但如果真的把人得罪了,对方能变了花样的折磨你。
连续几日都是外科组的实验交流会,邵磊可没少遭罪,景逸宸总是挑选一些高难度的手术项目留给他,完不成任务或者是效果不达标,他就会抱着血淋淋的仿真肢体罚站一个小时,到了晚上也不让人睡觉,必须写够两千字的心得上交才算过关。
景逸宸还会刻意把仿真尸体的脑袋和四肢折成诡异的角度,伪造成因交通事故推进急诊室的患者。
邵磊虽然是外科医生,也有足够的临床经验,但是段位没那么高,画面冲击力太强,恶心的他一周没吃饭,看见肉类的食材就想吐。
回过头来,景逸宸还批评他不够努力,不够认真,心脏怎么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
邵磊可不敢再忤逆他,虚心接受批评,保证以后认真努力,克服心理障碍,并且管住嘴,不再说些没用的。
自那天之后,邵磊不敢再乱讲话,景逸宸也没再提及有关雏鸟情节的任何话题。
眨眼之间,时光匆匆。
不知不觉在西班牙度过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景逸宸带领助手踏上回国的路程。
接机的是许鹤生,送别的也是许鹤生。
临走前,景逸宸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许鹤生弯了弯眼睛,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笑说:“景院长,我还要一个月以后,等这边安排的手术彻底结束,我再回去。”
景逸宸道声好,表示了解。
又是十几个小时的行程,西班牙飞往S市,落地时针指向八点。景逸宸取了行李没有回住处,而是叫辆车直奔医院。
他也有体贴的一面,心知邵磊近期忙的身心疲惫,他让对方先回家好好休息一天,第二天再来医院报道。
邵磊感激不尽,就差跪下磕头了。
独自拖着行李回到医院,景逸宸先找一间没人的值班室洗了澡,换上白大褂,然后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见一个人。(44)
(44)
回国前夕,他让小萱帮忙约见周未晞,订好今天上午九点准时面谈。
周未晞激动的一夜未睡,提前一个小时就来办公室等人,此刻正对着空气演练开场白。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景逸宸缓步走进来,颀长的身影顺着阳光站立,他微低头,明亮的双眸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
周未晞倏地起身,就像小学生见到教导主任,站得笔直,两手垂在裤线,紧张得五指自然收拢,很傻气的对景逸宸鞠了一躬,而后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景院长,您好。”
景逸宸很绅士地指了指沙发,声音随和淡然:“周小姐不必客气,请坐。”
能和偶像单独见面,周未晞紧张到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一张嘴嗓子都发哑发痒,“景院长,谢谢你肯见我。”
景逸宸坐在她对面的沙发空位,摸出手机翻找到她的电子简历,看了两眼,抬眸道:“周小姐,我有看过你的简历,你能不能详细介绍一下你在Y国留学的经历,还有你两次临床经验的详细情况。”
“没问题景院长,您叫我的名字就好,”周未晞深深吸口气,压下紧张的情绪默默鼓励自己,她慢慢坐正了身子,把刚刚在脑海里演练无数次的自我介绍缓缓道出口:“我叫周未晞,二十二岁,本科毕业于医大…”
大约用两分钟的时间,周未晞还算是发挥正常,她把之前演练的自我介绍几乎是一字不落地说完。
景逸宸静静地听着,从未打断过,结束以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低头看简历,若有所思。
“景院长,”周未晞大气都不敢喘,两只手紧张地揪住衣摆使劲扯着,“您觉得我…”
景逸宸神色淡淡,关闭电子简历,抬眸与女孩对视,打算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跟对方沟通。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还未等他说请进,小萱便急不可耐地探头进来,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俩人,指着门外说:“院长,有特殊情况,需要您去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强调哈,文中有关医学方面都是瞎掰的,别较真,也别当真。
第19章
景逸宸转头看周未晞,带有歉意地说:“抱歉,可不可以稍等片刻。”
周未晞忙不迭应道:“可以。”
两个月都等了,根本不差这一会儿。
“谢谢。”
道句谢,景逸宸起身离开办公室。
他和小萱乘电梯去往二楼的牙科门诊部,途中他边走边问:“具体什么情况。”
小萱开启死亡语速:“手术时间三天前,下午两点开始到三点结束,患者女性,年龄二十,脸部神经受损。”
原来是一位女孩拔智齿,本是一场小手术,没想到开刀的部位与脸部神经极其相近,术中发生意外,导致女孩脸部神经受创,成了面瘫脸,不会笑了。
其实也不算是意外,因为在术前沟通的过程中,医生已经提醒有百分之十的手术风险,女孩也是深思熟虑以后才决定手术。
景逸宸吩咐小萱去拿详细的病例单,他则是找到负责手术的牙科医生询问具体情况和细节。
了解大致后,景逸宸来到患者所在的诊疗室。
一个年轻女孩坐在移动病床上,僵硬着一张脸,正用衣袖抹眼泪,哭得很伤心。
她旁边坐着一位妇女,看面容和年纪应该是女孩的母亲,正握着女儿的手轻声安慰。
听到动静,母女俩齐齐看向门口,见到一位非常年轻俊美身穿白褂的医生走进来,不由感到意外。
那位小萱医生说会找领导解决,难道这位就是领导吗?
“你好。”景逸宸对女孩妈妈轻点下头,“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
女孩妈妈急道:“你是谁?”
这时,小萱拿着病例走进来,递到景逸宸手中,开口解释:“这位是院长。”
一听是院长,女孩妈妈激动得声音颤抖,委屈又难过,还夹杂着一丝愤恨:“院长,能不能想想办法,有没有恢复的可能,我们就是拔个牙,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
说着妈妈激动得湿了眼眶,哽咽着继续说:“我女儿才二十岁,正是好年纪,从小到大活泼开朗,特别爱笑,没想到拔个牙能碰到无良医生,你是院长,你要给我们做主!”
闻言,小萱插话道:“这位女士,手术之前医生已经跟您沟通过,手术是存在一定的风险,双方签过协议,医生他也不希望….”
“小萱。”景逸宸出声打断,淡定地合上病例,抬眸看着女孩妈妈,声色低沉好听,“借过,我要看看术后现状。”
女孩妈妈自然反应地让出位置:“好,好…”(45)
(45)
景逸宸缓步走到女孩面前,微俯身,盯着女孩的脸部端详,对身后的小萱说:“帮她把眼泪擦干净。”
小萱从兜里掏出纸巾,来到小姑娘身侧,一边帮人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慰:“这是院长,非常厉害的外科医生,不会有事的。”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艰难地诉苦:“医生,我不想一辈子变成这样。”
景逸宸点头:“别怕,张开嘴让我看看。”
这位院长虽然也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但浑身散发着自信和从容,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
女孩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安稳下来,听从医生的话,慢慢张开嘴,露出里面还未拆线的伤口。
景逸宸接过小萱递来的笔灯,抬起女孩的下巴,照亮口腔,看清楚了仍然泛肿的术后部位。
观察些许,他关闭笔灯,直起身与面瘫女孩拉开距离,问小萱:“拍过片子了吗?”
小萱点头。
景逸宸伸手:“拿给我。”
小萱应着:“我现在就去拿,电子版稍后传到您的电脑。”
等了差不多有十分钟左右,小萱拿着两张片子回来,但是对比刚才,面目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看着景逸宸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一副有很多话要讲的模样。
她把片子递到景逸宸的手中,与此同时,踮起脚尖凑到对方的耳边,小声说句:“院长,有人找你。”
景逸宸目光锁定手里的X光片,都没兴趣问是谁,直接说:“让他等。”
小萱面色惶然,小心翼翼地提醒:“那个人说是你的债主,而且看着……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想起刚刚见到的男人,小萱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个男人大热天的穿着黑色长款风衣,带着帽子和口罩让人看不清面目,最重要的是一身杀气,指名道姓要见景逸宸,一副见不到人就要把医院拆了的架势,特别像来讨债的黑涩会。
景逸宸听了之后神色如常,义正言辞地说:“不管是谁,先带到我的办公室,等我忙完以后。”
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是患者大于一切。
小萱无法只得点头,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传话。
上午时间,景逸宸一直与牙科医生探讨有关面瘫女孩的病情,最后决定等女孩拆线消肿以后,由他亲自持刀为女孩恢复笑容。
手术时间暂定下周,具体看女孩的恢复状况。
得知这个消息,面瘫女孩和妈妈喜极而泣,终于燃起希望,拽着景逸宸的衣袖连声道谢,拜托他一定要帮助女孩恢复原来的模样。
他轻声安慰,说没问题。
从牙科部门出来,时间来到中午十二点。
外面阳光明媚,景逸宸走在寂静的长廊,窗外投射进来的光晕打在他的身上,从远处看,真像是天使降临人间。
走到办公室门口,小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窜出来,捂嘴小声说:“院长,有人在等你。”
景逸宸面无表情:“我知道。”
小萱手指朝着楼下点了点:“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叫保安?”
“不需要,”景逸宸淡声拒绝,“你去吃饭吧。”
小萱还是担心,不太同意:“院长,里面的那位杀气腾腾,我没看见脸不知道认不认识,你确定不需要叫保安吗?会不会是医闹?”
“不会有事的,放心。”
说罢,景逸宸推开门,步履从容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阳光充足。
进来以后,景逸宸感觉有道怨毒的视线盯着他。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端坐在沙发上,带着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一双眼睛。
景逸宸淡眸打量一番,启唇道:“你好。”
他一开口,这声音传到黑衣人的耳朵里,很明显看到黑衣人做了一个深呼吸的举动,随即缓缓站起身,稍微抬起头,与景逸宸平视。
黑衣男人的眼睛深邃狭长,透着股难以忽视的攻击性。
温度骤降,整间屋子弥漫着危险恐怖的气息。
景逸宸心跳顿了一拍,只觉这双眼眸非常熟悉,经常在梦里出现。
黑衣男人突然伸手,慢慢扯下口罩,露出大半张英俊的脸庞,虽然他逆着光晕,但此举足以让人看清楚他的长相。
景逸宸稍感诧异,但没有表现出来,瞅着男人的目光清澈平和,缓缓念出这个人的名字:“周衍。”
近两个月不见,单看外貌,周衍与印象中的并无差别,唯一变的是看他的眼神,惯有的漫不经心和懒散不见,只剩熊熊燃烧的怒火,仿佛眼里住着发狂的野兽,下一秒就能跳出来吃人。
周衍瞪着他,一时没开口。
景逸宸不知这人的来意,也猜想不到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轻声问:“周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46)
(46)
周衍嘴角抽搐,从怀里抽出一份报告扔在茶几上,咬牙道:“你自己看!”
景逸宸走近,微俯身拿起文件,翻开一页认出是医院的化验单,上面显示妇产科,HCG结果呈阳性,确定怀孕12周。
一份普通的孕检报告,它却能让景逸宸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出现一丝动容,主要原因是他看见了检验名单上的名字。
为什么是周衍?
一时间,气氛诡异又凝重。
景逸宸神色不改,看眼化验单,又瞅一眼周衍,眼神在两者之间切换自如。
隔了好一会儿,他推了推眼镜,视线定格在周衍用风衣盖住的腹部,若有所思。
绕是周衍这种见过大场面脸皮特厚的人,被他这样一直盯着看,也会感到窘迫和不自在。
周衍欲盖弥彰地理了理外套,脸色黑红,五官略微扭曲,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问:“景逸宸,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景逸宸:“…….”
外出近两个月,景逸宸自认为建好的心理桥梁,在这一刻又塌陷了。
手里的化验单让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也是他一直以来故意忽略和逃避的事实———
他绿了陆知燃。
第20章
时间追溯到三天前。
周衍是一个非常惜命的人, 因为他不想体会人没了钱还在的悲哀。
连着一周,他发现自己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老毛病频繁发作, 会头晕恶心,早上的生物钟也会迟到, 导致他经常无意识的懒床。
另外, 食欲也明显大增, 甚至想吃的东西越来越奇怪,比如他以前最讨厌的山楂和猕猴桃。
能吃能睡, 心情也时好时坏, 都不用下属当面诉苦,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最近会因为芝麻大的小事儿大发雷霆。
结合近期表现,周衍一度怀疑自己得了什么怪病。
上网资讯的结果是他可能长了脑瘤之类的病症, 还有网友告诉他,突然发胖也有可能是甲状腺。
抱着一肚子疑惑, 周衍决定叫来周家的私人医生先行诊脉, 有病治病,没病减肥。
话说回来,其实他的体重并没有超标, 之所以心里发堵,是因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八块腹肌日渐消失, 最后变成一坨软肉,就算他再怎么积极健身也没能扭转乾坤。
这天早上, 周家别墅寂静无声,周荷和周未晞都不在,陆知燃也是许多天不见人影。
这正合周衍心意,如果真的被检查出来有什么不治之症, 应该提前做好保密工作。他遣散佣人,很低调地邀请了私人医生,看诊地点约在二楼书房。
周家的私人医生姓陶,是一位有华佗再世之称的老中医,三十年前便聘到周家做事,多年来不管是周家的长辈还是小辈,都是由他来调理身体。
陶医生带来一个小徒弟,看模样挺年轻的,跟在老先生身边忙前忙后,但非常畏惧周衍,能躲则躲,对视绝不会超过两秒。
周衍对此浑不在意,姿势闲散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散发着惰气,看样子像是还没睡醒,他也确实没睡醒,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陶医生坐在他旁边,将脉枕放在宽敞的沙发扶手上,观察他脸色的同时开口:“手递过来。”
周衍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随后按照医生的指示递出手腕,“陶医生,需不需要去医院做检查?”
“暂时不用,”陶医生的语气苍老中带有多年沉淀的自信,他的手指敷在男人的手腕上,习惯性地皱起眉头,“说一说最近的情况,老毛病经常犯吗?”
周衍点头,又摇头:“也不算吧,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
陶医生问:“哪里不一样,具体说说。”
周衍如实交代:“会头晕失力,偶尔会有恶心的感觉,但是不严重,我现在最明显的是嗜睡,每天早上睁不开眼睛,下午必须睡午觉,不然会很烦躁,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陶医生,我到底怎么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最近特别馋,总想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陶医生的手指慢慢挪动,忽地神色一变,抬眸望着周衍的眉眼观察,瞧得周衍心里直打鼓。
“陶医生,有什么问题吗?”周衍收起漫不经心的语气,变得沉稳些许。
陶医生放开了他的手腕,严肃着一张脸,转头对小徒弟说:“你去车里取一些药材和乌鸡,拿到厨房叮嘱佣人熬成三份,做完以后告诉我。”
小徒弟虽然一脸懵,但还是很听话地应道:“我知道了师父。”
等人出去以后,陶医生从包里翻出一本看模样上了年纪的书,略显焦急地翻来翻去。
周衍不明白老医生为什么要支开徒弟,难道他真的患有难言之隐?(47)
(47)
他正想开口问,老医生忽然站起身,吩咐他说:“小衍,你站起来,我摸摸你的腹部。”
周衍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肚子长瘤了。他压下忐忑的心情,落落大方地站起身,张开双臂配合医生。
陶医生的手按在他的腰窝,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腹部,顺着左侧移到右侧,随着手中的动作陶医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刚才把脉的时候,陶医生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现在他的双手游移在周衍的腹部,已经非常笃定自己的诊断结果。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了指沙发,“小衍,你坐吧。”
“完事了?”周衍整理外套,顺势坐下,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干涩。
陶医生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我行医近六十年,绝对不会搞错的,我一摸就知道有没有。”
周衍没听懂,压着声音问:“陶医生,什么有没有?”
陶医生扫一眼他的腹部,绕是见过各种疑难杂症的老中医,也不免感到神奇,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又害怕伤他自尊,“小衍,你先别激动。”
本来不怎么激动,现在很难不激动。
周衍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沉稳开口:“陶医生,您是我的长辈,我很尊敬您,我到底得了什么怪病,这里没外人,您可以直接说,我能承受的住。”
既然如此…
陶医生觉得事关重大,没有必要对当事人隐瞒,脸色凝重道:“小衍,经过我的诊断,确定你是喜脉。”
话音落下,房间内静谧得吓人,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隔了好一会儿,周衍狭长的眼尾上挑,有点不知所云:“什么脉?”
陶医生还算淡定,耐心重复一遍:“喜脉。”
喜脉,喜脉…
这个词语围着周衍的脑袋转十圈,直接把他转晕了,他轻喘着气若游丝:“什么意思,你….你的意思是说我….”
他张了张嘴,瞳孔慢慢放大,很艰难地吐出后两个字:“有了?!”
“可以这么说,”陶医生严肃点头,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小衍,我刚才摸了一下,大约是十二周左右,也就是三个月,具体还要去医院拍个片子,你确实怀孕了,我以前就知道你体质特殊,但没想到你这么与众不同。”
外面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周衍却觉得自己被雷劈了,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淦!他是在做梦吧!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抬手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又麻又疼,触感无比真实。
陶医生见他一副受刺激的模样,非常能理解,急忙安慰道:“小衍,你别多想,你这种情况要做一次全面检查。”
周衍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整个人被“喜脉”和“怀孕”这两个雷人的消息冲得浑浑噩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怀孕呢,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短短数秒钟,他的脸色青白交加,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茶色眼眸颤动。
“小衍,你没事吧?”陶医生很担心他。
他盯着地面出神许久,慢慢抬起头,就好像回魂了一样,眼睛逐渐清明,轻摇头:“我没事。”
陶医生灰白的眉毛皱起:“小衍别怕,等我回去查查资料,你应该不是先例。”
周衍慢慢恢复正常,他好歹也是集团继承人,遇事肯定要比一般人镇定。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色道:“陶医生,这件事希望您能替我保密,除了你我之外暂时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没问题,”陶医生爽快答应,“我现在很担心你的身体,最好是今天,你跟我去诊所做个全身检查,至于接下来该如何….”
周衍清了清嗓子,出声打断:“陶医生,今天下午我还有会议,改天吧。”
陶医生不由怔愣,眼底浮现些许的诧异,似是没想到一个被告知有孕的男人会这般冷静,他还以为周衍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不得不承认,周衍果然是天生的王者,心理素质真的很强。
陶医生在心里默默夸赞一番。
殊不知,周衍并不是心里素质有多强,而是压根儿就没相信自己怀孕。
他知道陶医生是远近闻名的老医生,但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快八十岁高龄的老爷爷,偶尔误诊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衍为了不折陶医生的面子,决定选个黄道吉日,静悄悄的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一番,看看自己到底是得什么怪病。
这种事不能耽搁太久,隔天上午他便推掉会议和应酬,特意穿了身黑色长款风衣,戴了一顶鸭舌帽,独自开车前往S市最有名的一零三总区医院。
下车之前,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莫名其妙的心里越来越没底,万一真的是….(48)
(48)
他不自觉打个冷颤,不敢继续往下想,翻出提前准备好的口罩戴在脸上,然后摸出手机,发送一条微信给白哮:
【陆知燃最近去哪了你知道吗?】
前段时间陆知燃一直在忙创作,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最近也不见人影,周衍更忙,每天为新项目奔波于全国,俩人几乎有小半个月没见面了。
以防万一,他还是要搞清楚状况,免得他和陆知燃在医院碰面,那个场景光是想想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白哮回复的很快:【周先生,陆画家和李老师一周前出差A市,有跟您汇报的。】
周衍忘记了,一经提醒很快想起来,陆知燃去哪他现在并不感兴趣,只要不在医院就行。
他回复一条:【知道了。】
收起手机,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然后开门下车。
妇产科103室——
身材微胖的男医生拿起化验单,瞅一眼化验单上面的结果,又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黑衣男人。
沉默几秒后,男医生将化验单递到黑衣男人的面前,开口道:“这位…..先生,你确实怀孕了。”
周衍一身黑捂得只剩俩眼睛,他不仅没感到热,还觉得背上有点湿冷,那种感觉,是从脚底生凉。
他压了压帽沿,瞄一眼化验结果,然后把单子又推回医生的桌前,刻意压低的低沉嗓音响起:“再验一遍。”
男医生扶额无语:“先生,这已经是第七遍了,绝对不会搞错的。”
男人怀孕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不过男医生是讲职业道德的,验了三遍确诊以后,他还算淡定,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看人的眼神也没存着怪异。
对面的男人久久不语,低着头,一手紧紧裹住外套,手背上青筋泛起,证明男人此刻的心情犹如惊涛骇浪。
“这位先生?”男医生再次打破沉默,瞄一眼门外,苦口婆心,“您看这样好不好,这属于特殊现象,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我们改天约定时间,为您做一次全面检查,今天上午已经耽误很久了,我还约了其他产妇孕检,要不….”
话未等说完,周衍忽然站起身,高个子站得笔直,浑身散发着不可忽视的戾气,嘶哑着声音道:“你们院长呢?”
男医生闻言张了张嘴,长叹口气:“先生,你就算投诉我,也改变不了你有孕的事实啊,我建议你冷静下来,相信我们医生,会给你一个….”
“我要见景逸宸!”周衍忍无可忍,一直绷紧的神经瞬间断裂,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势磅礴让人本能恐惧。
男医生被他的气势唬住了,有点愣:“你…你别激动,我很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你别这样,对胎儿不好,有什么事好商量,我安排护士带你去做一次B超,确定一下…..”
“少废话,你们院长呢!”周衍所有的理智和精明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他现在只想找到罪魁祸首,用尽毕生力气把对方活活分尸才解气。
男医生站起身往后退,拿起手机有意叫保安,“院长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劝你还是….”
“我一个大男人有了孩子,你就不好奇是谁播的种吗?”帽舌下的唇角微翘,周衍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冷笑,终于肯抬起头,“你去转告景逸宸,今天要是见不到他,老子让他后悔一辈子!”
男医生:“……”难道是院长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
男医生害怕周衍一怒之下拆了他的办公室,辗转多个楼层,终于在牙科门诊找到院长的助理,小萱医生。
他着急忙慌地拉住小萱的胳膊,“男人怀孕”这种离谱的话还未等说出口,他很快感觉身后跟来一股子杀气,邪气四溢。
他立刻闭嘴,回头一看,果然是周衍。
男人大步走来,双眸不悦地眯起:“医生,你不是很讲究职业道德吗,我的个人情况你应该替我保密才对,你要见一个说一个吗?”
周衍似乎是恢复了些理智,瘫痪的神经又重新衔接起来,但依然低着头,声音沉闷含着浓浓的怒气。
男医连连点头,看向小萱,使劲打眼色:“小萱医生,麻烦你去通知院长,这位先生有急事找他。”
小萱一脸懵逼:“这位是……找院长什么事吗?之前有预约过吗?先生您贵姓?”
“当然有事,景逸宸欠我一屁股债,见不到人我是不会走的。”男人音调诡异而冰冷,充满恶意。
小萱视线落在男人的身上,很快被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震慑,顿时汗毛立起,没再多问,道声好转身去找人。
没多久,小萱就回来了,瞅着周衍的眼神小心翼翼,声音也很轻柔:“这位先生,院长这边还在忙,不过他答应会跟您见面,我带您去他的办公室等好吗?”(49)
(49)
男人久久不语,目光深沉地盯着小萱身后的某一处,双拳攥紧,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姿态。
隔了好半晌,他渐渐松了拳头,勉为其难地应道:“嗯。”
*
几个小时后…
在一间还算宽阔的办公室内,来势汹汹的男人与罪魁祸首面对面对峙。
一个怒火攻心,一个淡定从容,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两人的眼从对方身上掠过,复杂又多疑,仿佛是一场高手间无声的博弈。
周衍问景逸宸是什么妖魔鬼怪,后者并没有回答也没有一丝不悦,而是一本正经地盯着人观察,从上到下,用一种医者的专业态度。
端详半晌,眼看周衍的脸色越来越黑,景逸宸放下手里的化验单,终于是开口:“周先生,你是何斯体质。”
“什么?”听到陌生词汇,周衍心里重重一跳,眼底还有对神秘力量的忐忑和畏惧。
景逸宸的淡眸从男人的上半身掠过,最后视线定格在对方的眉宇间,解释道:“医学界称为何斯体质,是因为最早发现能够孕育生子的男人叫何斯,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男性体质,千万中无一。”
在说这话时,景逸宸的眼眸明显亮了许多,清晰明朗的眉目发着光,就好像考古学家挖到了千年一遇的宝藏。
向来遇事不慌的周总,此时很难克制自己的心跳,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劳资的何斯体质,不敢相信自己能像女人一样可以生孩子,这他妈真是太扯了。
称不上不是一个满身腱子肉的壮汉,但他好歹也是拥有过八块腹肌的爷们儿,除了体毛少一点之外,他并不认为自己与正常男人无异。
“周先生?”见他久久不语,眼神空洞没有焦距,景逸宸盯着他瞧,“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千万中无一的事儿偏偏让他撞上了,这是能有多倒霉。
周衍低不可察地缓缓吸口气,调整情绪,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你刚刚说……叫什么来着?何斯?”
景逸宸点头,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座椅,说:“周先生,请坐。”
“你要干什么?”周衍立刻打起十二分警惕。
景逸宸抬起那双平静的眼睛,轻声说:“我需要确定周先生现在的身体状况,请坐吧。”
周衍实在想不明白,这人都喜当爹了,接收到这么雷人的消息他为什么还可以淡定成这样,就好像整件事都与他无关,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景逸宸拉开座椅,用淡然的声音又催促一遍:“周先生,请配合。”
语气却是站在高度的领导者般,不容人拒绝。
周衍不悦皱眉,犹豫着要不要听景逸宸的话乖乖坐下来,他的思想还在为此做斗争,等他缓神时,两条长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动了起来,不自觉的谨遵医嘱坐在了景逸宸的旁边。
景逸宸就站在他身后,俩人之间的距离离得极尽,近到呼吸的空气都是属于景逸宸身上的味道。
“周先生不必紧张,放松。”景逸宸突然俯身,气息有意无意地从人耳边掠过。
周衍脊背一僵,几乎是瞬间,他半边身子都酥了。他没有办法忽视景逸宸低沉又好听的声音,生理反应不是用思想就能控制的,作为一个极端声控,对方在说话时会让他的身体产生奇怪的化学反应。
他微侧身,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抬眸的瞬间正巧跌进景逸宸碎星的眸子里,莫名的喉咙一涩,一开口嗓子都哑了,“你说话就说话,有必要靠的这么近吗?”
景逸宸面色不改,直起身板拉开距离,随后绕过办公桌坐到对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脉枕放在周衍的面前,轻轻说句:“手放上来。”
“……”周衍盯着那东西看几秒,狐疑道,“你不是西医吗?”
景逸宸没有解释太多,只道句:“中西医结合。”
周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然后把手递了过去。
温热的指尖落在手腕上,不似陶医生的那般粗糙,景逸宸的手很漂亮,白皙细腻,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博物馆里可供观赏的艺术品。
“右手。”景逸宸突然出声。
“啊?”周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伸出右手,嘀咕一句,“怎么这么麻烦。”
景逸宸抬眸瞥他一眼,那种眼神,有点像是在看无理取闹的小朋友。
摸了一会儿,景逸宸收回手,说:“周先生,麻烦你把帽子摘了。”
周衍心里一直压着一股气儿,当即不乐意了,“不摘行不行。”
景逸宸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
僵持不到五秒,周衍看在对方是医生的身份上,先让步了,抬起手略微粗鲁地扯下鸭舌帽,让一张英俊的脸彻底暴露在阳光下。(50)
(50)
他额前的碎发被帽子压的贴在额头上,眼睛含着压抑的怒气,鼻孔仿佛都在往外出气,可能是身体有异的缘故,他下颌微鼓,比印象中胖了一点。
如果不是身上恶意太强,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
景逸宸推了推眼镜,点点太阳穴的位置,声音不轻不重:“把头发撩起来。”
“你到底想干嘛?”尽管语气很不耐烦,但周衍还是照做无误,一手撩起额前的碎发,目露凶光,“景逸宸,你以为我找你是来干嘛的,看病的吗?”
景逸宸对他的态度浑不在意,盯着人的额头仔细端详,眼睫轻轻眨动了下:“气色不错。”
周衍:“……”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种低情商的人,还真是软硬不吃。
景逸宸从笔筒中抽出一支钢笔,翻开病例单,刷刷几笔写下男人现在的大致情况。
完事以后,他将钢笔放回原来的位置,分毫不差。随即抬眸说:“周先生,对于这件事,您有什么打算吗?”
周衍不禁冷笑,这还用问吗?
他做了一个残忍的手势,“这是个意外,当然是拿掉。”
景逸宸对这个决定似乎没有太多情绪,低眸看着桌面,站在客观的角度善意提醒:“周先生体质特殊,做人流有一定的手术风险。”
周衍直接急了,大手一挥,领导范儿十足:“我不管,赶紧解决!”
景逸宸看着他,瞳孔清透,一时不语。
“你看我干什么?”周衍莫名的很不自在,皱了皱眉,怒道:“你惹出来的祸,你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负主要责任。”
似是想起某些细节,他狠狠地瞪了景逸宸一眼:“那晚要不是你……我现在能变成这样吗?”
自从新婚之夜过后,他们还是第一次提到那晚的露水姻缘。
在这之前,他们很有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毕竟中间还夹着一个陆知燃,关系是诡异的尴尬。
景逸宸收回停留在男人眉宇间的视线,转而看向桌面摆放的日程表,淡淡回道:“好,我来安排。”
闻言,周衍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喜欢景逸宸,但不得不承认,景逸宸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安全感的男人,听到对方把这磨人的差事揽下,他从进屋到现在,可算是流露出一点放松的神情。
景逸宸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明天上午,需要周先生来一趟,我要为你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景逸宸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但总给人一种不容置疑和命令的感觉。
周衍这辈子优越惯了,很不习惯别人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讲话,当即回绝:“明天没空。”
景逸宸神色淡淡,好脾气地问:“周先生什么时候方便?”
周衍随口一说:“后天。”
景逸宸拿起桌上的日程表,扫了一眼,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后天上午有会议,下午有一场器官移植手术,可能会很晚结束。”
周衍不耐烦道:“那就大后天。”
景逸宸瞅着日程表接着道:“大后天也有会议,下周开始我会连着三天安排手术,时间上错不开。”
周衍:“……”
好家伙!终于碰到一个比他还忙的人了。
周衍的脸色一点点黑透了,若不是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立誓做一名绅士,他真想搬起椅子照景逸宸那张面瘫脸砸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是周家的长子,十二岁便开始接受商业教育,接手集团到现在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他阅人无数,练就一身本领,控制情绪的能力自然是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他深知现在不是跟景逸宸唱反调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自己的肚子,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睡不着觉,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自我调整心态半分钟,他对上景逸宸的视线,难得妥协:“明天就明天。”
景逸宸看了下时钟:“好,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办公室等周先生。”
周衍嗤了声,整理下外套,重新戴上帽子,站起身要走人。
屁股刚抬起来,他眸子忽然变暗,居高临下地看着景逸宸:“景院长,让你的下属嘴严一点,我可不想当网红。”
景逸宸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头应道:“周先生放心,我会交待妇产科的同事,他们会守口如瓶。”
“最好是这样。”周衍哼了一声。
景逸宸跟着他起身,想到了什么,突然来句:“周先生有孕这件事,要不要通知陆知燃。”
周衍神色骤变,用一种“你在搞笑”的眼神看景逸宸,也确实被气笑了,“你在说什么废话?”
景逸宸垂眸,面上平静无澜,语气真诚:“周先生是不希望陆知燃知情,对吗?”(51)
(51)
“不是不想让陆知燃知情,”周衍眯起双眸,眸中迸发出骇人的利剑,充满警告的意味,“景逸宸,你听好了,是除了你我之外不允许第三个人知道,懂吗?”
话音刚落,办公室内的洗手间里突然传来响动,“咔哒”一声,那是门锁滑落的声音。
景逸宸和周衍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周衍瞳孔一缩,瞬间戒备地绷紧神经,沉声问:“谁?”
半晌无人回应。
周衍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出现幻听,他转头看景逸宸,质问道:“你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景逸宸推了推眼镜,思索几秒,终于想起来:“是有一个人。”
周衍张了张嘴,骂人的心都有了。
他冲洗手间的方向怒道:“出来。”
空气凝固几秒,在周衍上去踹门之前,洗手间的门被人缓缓拉开,只见一个年轻女孩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看清楚是谁以后,周衍怀疑人生地瞪大眼睛。
年轻女孩一脸窘迫,对着俩男人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指了指身后,声音很低又无辜:“我,我就是……上个厕所。”
末了,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一句:“我什么也没听见!”
周衍:“……”
景逸宸:“……”
只有一门之隔,其实她啥都听见了,突然接受到太多劲爆的消息,一时有点消化不良,只能装傻充愣。
她缩着头,刻意避开周衍吃人的目光,眼波流转看向景逸宸,对着人轻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景院长,我们改天再约吧,您先照顾这位……先生。”
说完,她脚步匆匆,头也不抬地打算逃离此地。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周衍咬牙切齿的声音:“周、未、晞!”
被点名的周未晞腿一软,差点跪下。
周衍忍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转头瞪着景逸宸,眼睛里充斥着冰冷与愤怒:“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景逸宸习惯性地抬眼镜,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面试。”
“……”
*
周未晞是被她哥揪着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从医院里拎出来的。
露天停车场,她被迫上了周衍的车。
车厢内诡异的安静,外面阳光明媚,周未晞却有种身在寒冬的错觉,浑身泛冷,尤其是看到周衍那张乌云密布的脸。
“你听见了多少。”周衍忽然出声,语气是难掩的愤怒。
周未晞表情有点怔愣,似乎还没有从刚刚得知巨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来,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男人的腹部偷瞄,看两眼又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多看,软软地说:“从你进门开始。”
进门开始?
那不就是全听见了!
周衍气急,帽舌下的五官皱在一起,他抬起手,照着妹妹的脑门敲了一下:“你知道是我,为什么不早点出来!”
周未晞捂着额头往后躲,无力解释:“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不是那种人….”越说越没底气。
周衍瞪着她,面色逐渐发青,满面森冷,浑身上下呼呼地往外冒冷气。
“好吧,我承认,”周未晞从小到大撒谎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被亲哥用这种死亡凝视,不敢说瞎话,“我听到有人进来,本来是想出去打招呼的,但是我听到你打电话给白助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来,一时没忍住好奇心…..”
周未晞抬起头,就见哥哥深深看她,双眸化作深潭,有种摄人心魄的古怪魅力。她撇了撇嘴,八卦之魂燃起:“哥,你和景院长的关系……有点复杂哦。”
“闭嘴!”周衍心里积攒了一团火无处可发,气得伸手去捏她的脸蛋,“你个小屁孩懂什么!不准乱说话知道吗?”
“哎呦疼…”周未晞脸颊一痛,可怜兮兮地求饶。转念一想,她哥哥刚刚遭遇了人生重大变故,会愤怒和恐慌是正常的。
她也不躲了,脸一抬,露出一个乖巧可爱的笑容:“哥,如果掐我可以让你消气,那你就尽情的掐吧。”
闻言,周衍毫不心软,真的揪住女孩脸蛋上的肉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
周未晞疼得眼中慢慢凝聚起雾水,但是没有躲。
发泄完之后周衍就松了手,沉脸瞅着人,一副教育晚辈的语气说:“以后不准偷听别人讲话,什么毛病。”
“知道了,哥。”周未晞轻柔着泛红的脸颊,乖乖答应。
事已至此,周衍又不能杀人灭口,只能忍着。
他坐正身子,烦躁地将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道缝隙,外面喧嚣杂乱的声音很快传进来,吵得他心里更乱。
他不说话,周未晞也不敢说话,车厢内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随后他从外衣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刚要点燃,打火机突然被人抢走了。(52)
(52)
周未晞攥紧打火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好声好气劝说:“哥,你都这样了……还抽烟?”
说着,往男人的腹部瞄一眼,再开口时语气中竟有几分医者的态度:“就算你是何斯体质,也不能太任性。”
周衍眯了下眼眸,对方的态度让他想到景逸宸,刚压下去的血压又蹭蹭往上涨,手一伸,语气沉稳冰冷:“拿来。”
“你现在不能抽烟。”周未晞鼓起勇气摇头,第一次抗拒哥哥的命令,还把打火机藏进了自己的衣兜。
周衍怒气更盛,眸中泛着细碎的冷光,比黑曜石还要深邃几分。
周未晞被他用这种目光看着,简直是在上刑,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了,就在她要举手投降时,周衍忽然收回手,把嘴里的烟拿下来,然后转头看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周未晞悄悄松口气。
“这件事,不准说出去。”周衍转头看她,眼底都是赤.裸裸的警告。
周未晞立刻做个捂嘴的动作:“保证守口如瓶。”
周衍眸子一沉,声音低了许多:“姑姑也不行。”
周未晞疯狂点头:“我明白。”
周衍不再搭理她,冷脸看窗外,眼神忽暗忽明。
周未晞不由自主地盯着他肚子瞧,端详半天,开始自言自语:“我只听说过何斯体质,从来没有见过,我以为自己这辈子也遇不到了,没想到奇迹就在我身边…..”
现在只要听到“何斯”这两个字,周衍就想拿刀砍点什么。偏偏周未晞不知死活的在他雷区蹦迪,一会儿何斯一会儿怀孕,听得他是忍无可忍,转头呵斥道:“你能不能闭嘴?”
周未晞吓得一激灵,两手紧紧扣在嘴巴上,秀气的眼睛轱辘转,一脸傻乎乎的样子。
其实周未晞心里有很多疑惑,她知道哥哥和景逸宸是高中同学,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俩人会有一腿。
这才结婚多久,哥哥居然出轨了,对象还是她仰慕许久的偶像,心情有点复杂。
她想到了陆知燃,她和这位刚过门的“嫂子”交集并不多,掰着手指头数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印象中,应该是一个漂亮清冷话很少的男人。
据小道传来的消息,陆知燃和景逸宸是认识的,结婚晚宴当天景逸宸还以陆知燃朋友的身份参加婚礼。
所以说哥哥娶了陆知燃,而陆知燃是景逸宸的朋友,现在哥哥有了景逸宸的孩子….
好诡异的三角恋,比电视剧里的情节还凌乱。
周未晞积攒了一肚子的疑惑,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一个字也没敢问,因为周衍的脸色太黑了,跟煤炭有一拼,她怕哪句话没说对就被她哥灭口抛尸。
*
翌日清晨,周衍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医院,仍旧是那副装扮,只不过换了一件更长的风衣把自己捂得密不透风。
十二层院长办公室,他在门口站立数秒钟,压了压帽子,门都没敲,直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景逸宸来的很早,一直在办公室等他,听到动静,下意识抬眸看去:“周先生,早上好。”
周衍一身黑衣,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只见他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嗯。”
经过一晚上的心态调整,周衍不似昨天那般容易情绪失控,再次面对到罪魁祸首时,明显镇定许多。
景逸宸站起身,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座椅,客气道:“请坐。”
周衍走过来坐下,扫视一圈,视线定格在洗手间的方向,语气沉重:“只有你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阴影,他老觉得洗手间里藏着个人。
景逸宸说:“只有我自己。”
周衍回过头与其对视,眯起眼眸,像是在纠结要不要相信这个人。
“周先生放心,我已经交待过,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我们。”
说完,景逸宸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电脑,盯着屏幕瞧几眼,又低下头翻看手中的资料。
他利用一晚上的时间,调查了所有有关何斯体质的资料与病例,这种体质是极少数的存在,所以资料显示的结果并不全面。
沉默些许,他抬眸,对男人说:“周先生,这里没有外人,请把帽子和口罩摘了。”
什么叫做没有外人,说得好像咱俩有多熟悉一样。
尽管心里默默吐槽,周衍还是照做无误,当着人的面把帽子和口罩摘了。
景逸宸观察他的眉心,又道:“请站起身。”
周衍一张俊脸又冷又酷,不情愿地从椅子上抬起屁股,双眸锐利逼人:“景院长,你到底想做什么?”
景逸宸绕过办公桌来到男人的身侧,瞅着对方的外套,说:“外衣的扣子解开,我要看看。”
(53)
(53)
“……”周衍先是怔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立刻警醒过来,“你要看什么?”
景逸宸抬起平静的双眸,语气一贯温和无情绪:“看你的腹部。”
这家伙居然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令人如此毛骨悚然的话。周衍内心感叹,现在这种情况给人看肚子与当众鞭尸有什么区别。
见他一脸警惕,恕难从命的模样。景逸宸推了推眼镜,一向温和的语气变得很严肃:“我是医生,请相信我。”
这句话仿佛是一支镇定剂。
没错,景逸宸是医生,而且是医术精湛的院长,来医院干嘛的,不就是检查身体嘛。
周衍不断自我安慰,想清楚以后慢吞吞地解开风衣的扣子。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合身的黑色体桖,打眼一看就能发现他微鼓的小肚子。
景逸宸盯着他的腹部瞧两眼,万年不变的面瘫脸罕见地微皱起眉头。
正常来说怀孕十二周应该不会显怀的,就算是何斯体质也不该有此现象。
“你看完了没有?”周衍忍不住出声。
心理素质再好也禁不住被人这样审视,尤其这个人是景逸宸。
“可以了。”景逸宸移开视线,习惯性地抬眼镜。
周衍如负释重,急忙把衣服扣子系好。
景逸宸转身去拿桌上的资料,低头说:“我带你先去做一次扫描,关于何斯体质,我们稍后聊。”
“行。”周衍爽快应道,一副尽快解决的姿态。
碍于周衍的身份特殊,一系列检查项目都是景逸宸帮忙完成的,就连开单子这种小事也是由他亲自跑腿。
完事以后,俩人回到办公室。
双方都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坐下来以后直奔主题。
景逸宸拿出一份备用的何斯资料递给周衍,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他开始普及:“拥有何斯体质的男人,可以孕育生子,智商高,要比常人聪明、强壮、反应快,身体素质极好,这类人都有一种寻常的能力,我猜周先生是记忆力超群。”
这个猜测来自初中时期景逸宸对周衍的印象,他记得周衍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每天上课睡觉还能考前几名,羡煞了许多通宵苦读的同学。
周衍翻看资料,对自己特殊的体质也起了种种疑惑和好奇心:“世界是讲究平衡的,有好的一面,肯定也有不好的一面,我说的对吧?”
“周先生很聪明,”景逸宸面无表情地夸赞一句,接着道,“何斯体质也会有不同常人的弱点,有些人特别怕凉,经常产生腹痛,而有些人会因为情绪导致头晕恶心,短暂性失力,但这种情况不多见,还有的人会在不同情景下产生幻觉等等。”
周衍眼眸发亮,听君一席话恍然大悟。
原来他类似低血糖的老毛病是跟体质有关,怪不得医生也给不出答案,迷惑了二十几年的症状,终于破案了。
何斯体质…
他默念着陌生的词汇,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犹如异类。他把资料甩在桌上,沉着脸,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安排我做手术。”
景逸宸的手敷在鼠标上,慢慢移动着,目光锁定屏幕传来的B超,似是看到了什么,干净温和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波动:“周先生,你不能做手术。”
周衍闻言一惊,心里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急忙问:“什么意思?”
景逸宸抬眸看他,流畅地回答:“你的体质不适合做人流,手术风险极高,容易一尸两命。”
“那该怎么办?”周衍难得的慌了神,脸上浮现惶恐和忐忑,紧张的挺直了背。
景逸宸侧脸看屏幕,下颌线条教科书级别的完美,声线低沉冷质:“我建议周先生……把孩子生下来。”
第21章
周衍脸上的表情马上僵住, 就像带了□□,正一点点裂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景逸宸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在逗我?”
“没有, ”景逸宸轻摇头,斯文禁欲的面容满是寂然, “你现在的情况存在高风险, 因为何斯体质的缘故, 被检查出来怀孕的男人有百分之九十都会选择生下来,何况周先生情况特殊, 更不能轻举妄动。”
周衍眼眸微暗, 绷着英俊的脸, 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不能怪他有小人之心,他严重怀疑景逸宸是有私心, 对方是同性恋,为了传宗接代会谎话连篇也不是不可能。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嘴角掀起冷笑, 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景逸宸仿佛能有看穿人心的本领, 面对他的怀疑无比坦荡,不偏不倚的对上他怀疑的双眸,问心无愧道:“周先生千万不要误会, 我只是站在医生的角度看待问题,绝对没有私心。”
这是事实, 走出医院,周衍可能是景逸宸的情敌, 又或者是一夜情的对象,也有可能成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但是在医院,周衍在景逸宸眼里与加护病房的患者没有任何差别。
俩人互相凝视良久, 周衍在景逸宸眼里看到了医者的态度,还有与生俱来的疏离感,除了这些,再也找不到一丝杂念。
也就是说,景逸宸没有说谎,更没有因为这个孩子跟他有血缘关系而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周衍顿时有些慌了,浑身都在拒绝,再开口时尾音轻颤:“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生,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何斯体质不管是生育还是人流,都需要开刀来完成,”停顿一瞬,景逸宸淡眸扫眼片子,“之所以不建议周先生做人流,是因为宝宝发育超前,吸收了身体大量的营养,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会怀疑周先生肾脏有问题,这样看来确实是我误诊了,在这里对周先生说声抱歉。”
“……”
现在道歉有什么意义吗?
周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在景逸宸面前丢脸,他冷声问:“如果我坚持做人流,会有什么后果。”
景逸宸淡声道:“容易出现失血过多的情况,严重会丧失性命。”
真相这么残忍,就不会想个委婉的说辞来把伤害降低一点?
这家伙还真是个直肠子,不懂得语言的艺术,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周衍内心无限吐槽,面上露出一丝惧色,很快又恢复正常。
室内忽然陷入一片死寂,安静的仿佛脱离现实,只能听到指针拨动的声音。
周衍脸色发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转而看向窗外,内心正在上演一场天人交战。
景逸宸并不打扰他的思绪,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衍终于回过神,他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仿佛坠入了无边熔浆之中。
再睁眼时,眼底浮现了几分对命运妥协的无奈感,他盯着地面说:“好。”
说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敷上自己的小腹,心情复杂的犹如缠了十圈的毛线。
能活下来,还真要感谢,你爹是一个非常惜命的人。
“周先生,你想好了吗?”没想到能这么快给出答案,景逸宸或多或少还是有点惊讶的。
周衍心中一跳,有些烦躁地揉眉心,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就这样吧,我有继承人了。”说着,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不知道是在调侃他自己,还是在笑这个世界太疯狂。
“那周先生接下来的打算….”景逸宸推了下眼镜,似乎也有几分顾虑,“想要留下孩子,最起码需要有六个月的时间安心养胎,周先生想好下一步了吗?”
周衍脸一黑:“你能不能不要说那两个字?”
他觉得景逸宸每一句话都在考验自己的心脏极限。
“哪两个字?”景逸宸漠然着一张脸,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话语,猜测问,“养胎吗?”
周衍攥紧拳头,气得牙齿咯咯响:“对!”
“抱歉,下次我注意,”景逸宸诚恳道歉,又接着问刚才的问题,“我们换一个说法,周先生对怀孕生子有规划吗,既然决定把孩子留下来,那要做好万全之策。”
“……..”
周衍觉得有一股战斗欲直冲天灵盖,他现在很想拿起垃圾桶扣在景逸宸的头上,让人闭嘴!
“周先生?”景逸宸磁性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无辜,“我并没有说那两个字,而且我们之间很难避开相关话题,希望你能理解。”
周衍迅速调整心态,在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谁先动手谁不占理….”等等。
冷静了些,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景逸宸:“我能有什么规划,你不是说这件事由你来解决吗,怎么后悔了?”
他一副“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姿态,言语中还夹杂着一丝挑衅。
景逸宸眼眸低垂,清俊的脸上带着几分柔和:“好,我来安排。”
似是没想到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周衍深眸闪动光芒,冷哼:“你怎么安排,我过几个月是不是要…..”说到这他微哽,黑红着脸在肚子上比划了一圈,“就大起来了,我怎么出门,怎么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