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季处在重感冒中的季长安为了点工资,撑着病体去给一个高档公寓的客人搞室内设计,却发现顾客是他高中甩掉的前任。
他记得他当时分手的借口是什么来着,很是狂拽渣到天。
“你话太多。”
“图钱?滚。”
季长安按了按突突的眉心,在闻宴开口说:“季长安,多年没见,你活成了这幅鬼样子?”后晕了过去。
第1章 新来的那个总经理不会是你吧?
冬春换季,季长安很不幸感冒了,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连眼睛都打红。
“季哥,你这感冒挺严重的,不去医院看看?”随行的小李关切地道,小李是他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今天跟着他去见客户。
季长安所在公司是个三流的建筑设计公司,他当年高考失败,考了个大专的室内设计,然后就进了这家公司,一呆都已经五六年了,工资尚可,兢兢业业地做一个社畜。
这不,生病了,为了能多拿点工资,季长安还是顶着病体过来了。
他生得高大挺拔,个子直逼190,穿着修身的牛仔长裤和棕色的皮衣,里面就一个黑T,剪了个寸头,露出饱满的额头给青黑的眉。
季长安生得很英俊,五官立体,脸部线条利落干净,瞳仁很黑,眯眼看人时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意,是凛冽逼人的俊美。左耳戴着颗黑钻的耳钉,又多了几分邪气。
早些年的季长安,人长得高冷,性格更高冷,拽起来跟个二大爷一样,说话又冷又少又毒,除了有个人,谁也受不了。那时候的季长安也有高傲的资本,季家没垮台,又是学校的尖子生…
只是事到如今,季家完了,这位爷为了生活,自己磨了自己的棱角。
季长安只是懒懒地应了小李一声,然后坐上了电梯,垂眸养神,不是太想搭理人。
他头疼,嗡嗡嗡的,估计发烧了。
这个客户要装修的房子,恰好就在季长安所在的小区的旁边的小区,虽然比他住的地方要高档很多,但是也不算什么顶尖小区,不然也不会找他们这种三流公司。
季长安还在盘算着一会是只开药还是打针或者输液,没办法,他怵针。
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小李敲了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季长安脑子里嗡了一声,眉毛一动,整个人多少清醒了一点。
分开这么多年,他想起过闻宴,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再见。
当年戴着眼镜白净俊秀总是含着笑的少年,如今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身上的高定白衬衣扣子一一扣好,露出形状姣好的喉结。
长高了不少,估计没比他矮几厘米,只是仍然清瘦。头发全部梳在脑后,苍白俊美的青年,不像是高中时一样,总是温和带笑。
精英气场很足,杏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看着季长安就像看一个陌生人,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进来,便转身进屋。
季长安的视线里,就是挺括的衬衣扎进西装裤里时那一节窄瘦的腰身和挺翘的臀。
说起来早些年谈恋爱,最出格的事,也只是亲过对方的额头。
季长安神态自若地跟着进了屋,把小李那一句“这个客人好冷漠”抛在了脑后。
闻宴冷?
房间里空荡荡的,两室一厅,季长安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那边,往他的小区那边看,没有正对着他的房子。
“季哥!季哥!”
小李喊了好几声,季长安才慢吞吞地应声,然后直视着闻宴走过来。
“闻先生想听听您的设计方案。”小李小声说,他本来就是过来帮忙的,谁知道季长安进屋后不仅没有搭理客人,反而直接去落地窗那里站了半天,小李察觉到顾客那一瞬间气场更冷了。
季长安因为发着烧,薄唇干裂苍白,他打量着闻宴,闻宴也神情冷淡地任由他打量,脊背挺直,矜贵冷然。
季长安注意到闻宴清瘦的手腕上的腕表,外国一个出名的牌子,二十万左右吧。
“好久不见,你这是发财了?”季长安终于开口和闻宴说了第一句话,嗓子哑得像破风箱。
闻宴琥珀的眸子动了动,他抬唇,勾起笑容,笑意没达眼底,带着刺的赤裸裸的嘲讽,“是啊,如今,没法图季先生的钱了,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做朋友。”
他当年提的分手,怎么说的来着,说闻宴话太多太聒噪,他很烦,还说闻宴图他的钱。(2
季长安从鼻腔里发出笑意,他瞅着闻宴,“还耿耿于怀啊。”
闻宴神色终于有了波动,睫毛颤动,没有血色的唇抿了抿,他笑了一声,“倒是意外,季先生居然还记得过去。”
“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记得很清楚的。”从忐忑的小李手里拿过设计方案,递向闻宴,“闻先生,看看吧,我现在身上不舒服,就不多说了。”
闻宴没有接,“既然生病,就去医院,这就是你对顾客的态度?”
“你不是老同学嘛,还是同桌。”季长安抱着双臂笑,“不过来,要扣工资。”
老同学?同桌?
闻宴的脸瞬间黑得可怕,“季先生还会在乎这点钱?”
“是个人都在乎钱。”季长安神色平静地说。
闻宴神情慢慢缓和到平静,他无悲无喜地看了一眼季长安,接过了设计方案,翻看了一阵,然后向安排工作一样指了一堆不满意的地方。
“这就是一个室内设计师做出的方案?”
“季长安,多年没见,你怎么活成这幅鬼样子?”他话音刚落,在小李的惊呼声中。
季长安晕了过去,重点还是倒在闻宴身上,那么高的个,沉到闻宴差点都被压倒在地上。
“季长安!”闻宴气急败坏,喊了许久,身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头靠在他的肩上,呼吸灼烫得闻宴的脖颈在蔓延可疑的红。
“还不赶快打120?”闻宴皱着眉对小李厉声喝道。
小李回过神来赶快拨打120。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闻宴和小李把季长安扶到救护车上之后,闻宴光洁的额头上全是汗水。
他什么都没有说,扯了扯领带就想下车,没想到晕过去的人却拉住他的手腕,“害,闻宴,公司即将新来的那个总经理不会就是你吧。”
闻宴身体一僵,晶莹的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滴落了下来,他回头看季长安。
可笑,他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多少能有点长劲,可还是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几句话,就差点让他溃不成军。
第2章 他要是想报复你
手腕上的温度,烫得让闻宴难受。
他同季长安注视,两个人的视线看上去很平静,里面好像一丁点的情绪起伏都没有。
季长安先松开的手,他眯了眯眼睛看远方,“近视好了?”
闻宴当年可是高度近视。
闻宴垂下的手在发抖,他嗯了一声,然后一声不吭地下了救护车。
小李在一边观察了很久,终于咽了咽口水说话:“季哥,你和这位先生,认识?”
“高中同学。”季长安看了他一眼,复又躺了回去,“帮我给刘总请个假,说我生病到晕过去。”
“…”小李托腮,真晕还是假晕啊…
…
闻宴一个人站在路边很久很久,行道树抽了芽,但是春寒料峭,仍旧让人觉得冷。
他身形单薄,腰部的衬衣有风吹过,鼓囊起来,显得有些空荡荡。
他脸部肌肉绷紧,煞白的唇在颤抖,终于在也控制不住,扶在树边,干呕了起来,修剪整齐的指甲,用力到像是要陷进树干里一样。
吃得不多的早餐全给吐了出来,胃部在痉挛,漆黑润泽的眸子里,从阴狠到落寞,再到迷茫和绝望,最后只有无措。
他以为他是恨的,这么些年,他怎么都放不下,夜夜难免,椎心刺骨。
可再见面,他设想过无数次的羞辱报复,在对方三言两语下,就手足无措。
什么都吐不出来,最后只有清水带着血丝。
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恢复了平静,他慢慢地踱步往回走,孤单只影的,他去抬起了唇角,一个人笑出了眼泪。
…
输着液,季长安仍然单手在速写本进行着绘画,仿佛昨天遇见闻宴的事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两个人当年高中谈恋爱,是闻宴追的他,也全是闻宴在主动,季长安这人,又冷又傲又懒,直到两个人的事被爆出来,班上的人才惊觉两个学霸在谈恋爱。
平日只是觉得,闻宴对季长安过于好了。
“哎哟,生病了抖还工作这么勤奋啊…”陈姜拎着盒饭吊儿郎当地走进来,笑着奚落季长安。
季长安连个眼神都没给,“劳您大驾过来看我。”
“咱们好兄弟多年,那可不得过来,这大男人发烧到晕过去,你也是头一份,快一米九的个啊,娇弱得快比上林妹妹了吧。”
“你去年下楼梯磕秃噜皮膝盖,哭爹喊娘,那你是谁,林妹妹女儿?”
“别瞎搞辈分。”陈姜取出盒饭,“明老师组织同学聚会,就下周一,你今年还是不去吗?”
放下速写本和笔,接过筷子,陈姜把饭菜放到小床桌上,季长安没吭声,神态自若地吃东西。(3
“闻宴也会去。”陈姜高二转的学,读完大学回来发展,在同学聚会时,才知道闻宴和季长安的事,他没有亲眼所见,只知道闹得很惨,闻宴退学不知所踪,季长安出国。
“嗯。”
陈姜仔细观察季长安的表情,妈的,还真的是一点变化都没有,一点也不像是要和旧情人重逢的模样。
要不就是特别善于隐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兄弟其实不适合搞设计,更应该去当演员。
“我觉得吧,大家同学一场,你看你,每次聚会都不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嗯,走婉约派了?”季长安放下筷子,直接问。
“就…”陈姜翻了个白眼,“明老师让我把你劝过去,至少先去见他一面。”
“知道了。”季长安继续吃东西。
“兄弟我肯定不会勉强你的,毕竟你们当年那事,闹成那样,你要真不愿意去,我支持你。”陈姜拍了拍季长安的肩,“而且闻宴现在发达了,他要是想报复你,咱还是躲远点好…”
“闹成哪样?”
“嗯?”陈姜惊讶,“不是,这不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吗?我…我还是听同学说的…”
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季长安的视线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第3章 留下来承担的只有一个人
“…”季长安放下了筷子,他看向陈姜,“我当时和闻宴分手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当时和闻宴提完分手后,删完和学校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闻宴,然后收拾好行李离家出走,他妈要逼他出国。
他高中时性子比现在孤冷多了,后来也没有人会向他提起这些事。
“啊…”陈姜愣住了,“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毕竟早就转学了,我是听别人说的。”
“你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比娘们还磨叽。”季长安甚至还有心情取笑他,全然一副毫无影响的模样。
“行,我爽快地说,反正就是全校都知道你们的事了,你妈和闻宴的小姨姨父闹到了学校,当时吵到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只知道…当时闻宴的姨父,一把扯过闻宴摔在地上就开始…开始打…拦都拦不住…”
季长安被子里的手攥紧,闻宴当时在学校里吧,就是个永远弯着眉眼,戴着眼镜,学习认真,看向他下垂眼睑羞涩的干净的少年…
但是季长安后来知道,他身上时常有伤。
“后来呢。”季长安下颌线绷到冷利。
“后来,就是闻宴也辍学了,反正…咱们班两个考清北的苗子就一同没了。”陈姜给季长安倒了一杯水,“我就觉得你们两个的关系好,但是也没有想到那种地步去,具体的事吧,你要不去问当事人,或者去问明老师,不过长安啊…”
陈姜看着面前英俊得过分的男人,他确实有这个资本,让闻宴那样的人都对他死心塌地。
“要是我,我估计也会怨的吧,明明是两个人的事,留下来承担的,却只有自己一个人…”
季长安眨了眨眼睛,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几下,又继续吃饭。
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事,先吃饱再说。
陈姜识趣地没再提。
…
江城一中的教师公寓,作为老校区了,墙壁也开始透出岁月的老旧,上面爬满爬山虎,下着小雨,葱茏阴郁,倒是容易让人想起曾经。
人本来就是容易怀旧。
雨滴溅在鞋面上,季长安慢慢走过青石板,当年,闻宴和他经常会走过这里,当明老师家里帮明老师改试卷,或者做奥数的试卷。
年少时的闻宴比他矮一些,走在他身边,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谈恋爱后,会偷偷地牵他的手,然后一个人面红耳赤。
即使他再怎么迟钝缺失的感情,也会在一瞬间,心悸。
他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就看到前方,头发斑驳的老人撑着伞拎着菜,他前面蹲着高瘦的青年,挽起衬衣袖子,在修自行车。
季长安一个人站了许久,直到明老师的一声长安,他才回过神来。
视线最先飘向的是蹲着的青年,对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再修自行车。
“明老师。”他回了一声,然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有多久没见了,从十七到二十五,八年的光阴啊…
八年,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八年。
当年在讲座上谈笑风生的老师,都已经老去…
“我听陈姜那小子说,你回到江城都有三年了,却一直没来看我这个老家伙。”明老师看着挺拔的青年,心里一阵唏嘘,他让陈姜通知他的是,在同学会前一天过来,他没想季长安会今天来,两个孩子就这样撞到。
他不知道的是,季长安和闻宴早就重逢了。
“心里有愧,一直没敢过来看您。”季长安另一只手里拎着水果和礼盒,他视线落在闻宴出汗的鬓角,雨落在伞面上,淅淅沥沥,碎了一地,“闻宴,车怎么样了,我来修看看?”(4
他喊出闻宴的那一瞬间,明老师心一慌。
闻宴反倒是站了起来,白皙的手里,一片漆黑的油污。
“好了。”他向季长安点头示意,然后对老人说,“明老师,车修好了,我先回去吧。”
“吃过饭再走啊闻宴。”明老师急了,“你特意来看我,怎么饭都没吃,就走了啊。”
一手的油污,难受得像他心情,不见季长安煎熬难受,见到了他仍然难受,难受到想吐。
生理上的。
第4章 狗血
季长安站在他身旁,雨伞挡住了身外的雨。
“一起陪明老师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了。”季长安适时地开口,语气稀松平常得像是留很久没见的老同学吃饭一样。
闻宴眨了眨眼睛,说了句确实,三个人就上了楼。
楼道里重新整修过,闻宴视线飘向有个角落时,有些恍惚。
年少时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热情花在季长安身上,他在这个角落向人求吻,却被大力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荡起一室的灰尘。
像油墨画一样刻在心底,他仰头,看不清阴影里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的表情。
“你发什么疯?”
发什么疯…
七八年了,还在发疯。
…
明老师的另一半,三年前去世了,他有一儿一女,但是自己单独在一边住。
到了房间里后,闻宴去洗手间里洗手,水声开得很多,盖过了所有声音。
“我来做吧。”把礼物放下后,季长安接过明老师手里的菜。
明老师跟着他进了厨房,“长安,你现在变化很大啊,说话处事,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明老师背着手,“还会做饭了啊。”
“嗯。”季长安并不是很想多说些什么,“您去歇着吧,一会儿就好了。”
“哎…”明老师想说些什么,他看了看洗手间,还有水声,他扶了扶眼镜,背对着季长安,“有什么误会,就说开…小宴他…怎么看都还没放下。”
说完摇了摇头,自己一个人去了客厅。
季长安平静地切菜,直到手指传来刺痛,他才停了下来,他拧开水龙头,鲜血冲成了淡粉色,然后在橱柜里找到了创可贴,给自己贴上。
误会?
他和闻宴提分手这事,说误会…谈不上,他当时确实是想提分手了。
但是事到如今他有一件事确实是后悔了,他当初应该带着闻宴走的,离家出走,他应该带着他的。
三个人的晚餐吃得很温馨,季长安一贯地话少,闻宴和明老师聊天。
一起好像什么都没变。
吃完饭后,闻宴去刷了碗,他出来时,季长安和明老师下棋。
打招呼离开,明老师没多留。
出来时雨已经停了,站在树下喉咙发痒,忍了一会,把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压下去,掏出烟,打火机点亮时映照出的侧颜,虚幻漂亮得脆弱。
“抽烟对身体不好。”季长安双手插兜,站在另一边,夜色里,只能看到彼此的剪影,看不清表情。
吐了一口烟雾,闻宴扬起唇角,“你戒了?”
当初闻宴追他的时候,季长安还恶劣地说:“我们可不是一路人。”
然后把烟雾吐在他的脸上,呛到他咳得心肺疼。
这人,以前,成绩好,样貌好,家世后,还是个混世魔王的主。
“嗯,季家完了以后就戒了的。”季长安和他之间离得不远不近。
“这样啊…”闻宴的声音很轻,“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嗯。”
如常得像是在叙旧。
“你当时想和我分手,是因为被你家里人知道了,还有季家快要破产了,你…”想要保护他这样的话,他确实说不出口。
“不是。”季长安没有迟疑,他这个人历来如此,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拿烟的手指抖了抖,他把烟放进嘴里,辛辣的尼古丁刺!激着他的味蕾和神经,灵魂置身身外,冷眼旁观地看着他问:“那是为什么?”
他应该转身离开的,但是那样也未免太狼狈。
“我那时候觉得同性恋,恶心。”空气很湿润,湿润得让人觉得身上仿佛黏上了一层东西。
闻宴诧异地看向他。
“没什么可隐瞒的,那个男人喜欢男人,他是被我妈威胁在一起的,后来为了报复我妈,他和那个男人在我面前做。”季长安声调没有变化地陈述着,当时和闻宴说分手时,他真的是忍到差点没有把牙骨咬碎,才没有说出同性恋让他恶心这样的话,但是他分手的理由,也是烂到了极点。
第5章 这个朋友还有得做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指尖的烟燃尽,烫到了皮肉,闻宴才如梦初醒。
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里,整个人只觉得疲惫。(5
“嗯,那你现在不觉得恶心了?”说实话,季长安不要他的理由,确实是让他挺意外的,也挺难受的,可是啊…这个人抛下了他,那短短的高中生涯里,除去他恬不知耻地追他,季长安对他一点都不好。
他一个人在夜里,想咀嚼一些幸福的过往来让自己甜一下,可还是只剩下恨和怨。
当一个人求而不得时,他只有那一份耿耿于怀的怨,于是那些年的委屈和酸楚,无限地放大放大…
把自己熬得偏执疯狂,对于季长安,他再也通情达理不了,否则他也不会回来。
彻夜难眠,找不到疏解的办法。
“不,我还是挺讨厌同性恋的。”季长安眨了眨眼睛,“闻宴,如果你回来,还是因为放不下,你想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放下,你现在风光无限,应该去过更好的人生。”
“呵呵呵……”闻宴的冷笑声在夜里格外的瘆人。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季长安对着闻宴鞠了一个躬,“以前,我确实是…”
“你真是个人渣。”闻宴眼眶里含着泪,“我没有更好的人生,拜你所赐,已经烂透了,我回来,我们之间就是没完,季长安,除非有一天我厌了,否则你别想好过。”他说完,转身就离开。
季长安长舒了一口气,他想起当年闻宴向他告白的场景,天很热,万里无云,蓝色的色调很好看。
他蹬着自行车,要去网吧,闻宴揽在了他面前。
对方的头发很软,栗色的发在阳光下会发光一样。
白色的球鞋洗得有些脱皮。
他整个人干干净净温温和和的,穿着校服短袖,v领的扣子因为热没扣完,白到有些苍白的肌肤,清瘦好看的锁骨,是少年人最好看的时候。
他高度近视,所以戴着眼镜,一笑,还有酒窝和虎牙。
“季长安,我想和你说件事。”
那时候他们已经同桌高一一整个学期了,在闻宴的不懈努力之下,他们算是朋友,季长安不介意和一个对他很好,很优秀,还长得好看的人做朋友。
“你说。”
“这次你第一,我十一。”
“所以呢?”长腿懒懒地一伸,“不高兴了。”
他们一直是班上的竞争对手,确实能给季长安竞争的感觉,他才会对他另眼相看,
“我故意的。”他眨了眨眼睛,透着股狡黠,“你看,1的后面,跟着1。”
“哼…”季长安嗤笑一声,他望了一下天,学校外的树荫,并不能让人凉快多少,“你别告诉我,你喜欢我。”
“啊…你太聪明了。”他笑容满面,但是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季长安扭动了一下下颌,他踩上了自行车,按了一下车铃,很刺耳,然后毫不犹豫地骑上了车,转身骑了很远,又忽然调转过头来,疾冲向闻宴,在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堪堪停下,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闻宴面不改色地站着。
“打消你这个念头,或许这个朋友还有得做。”
第6章 和你没关系
“我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你,我觉得现在时机可以了。”闻宴抿唇,酒窝若隐若现,他扶了扶眼镜,仿佛在做一套试卷,胸有成竹,“我本来是打算读文科的,后来,还是跟着你来了理科。你并不讨厌我啊,你看一开始你不理我,我们现在还不是成了朋友,也可以发展成别的关系的啊。”
季长安冷冷地打量着他,眼睛里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
闻宴掌心里出了汗。
“你每天爱吃的福寿园的粥和包子我可以给你买到我可以帮你整理笔记和试卷,你逃课去做别的事我可以在明老师那里帮你打掩护,女生的情书我可以帮你挡回去,你嫌烦的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做…”闻宴抿唇,“你看,我自认为贴心,聪明,还算优秀,这样一个人,什么都听你的,不好吗?可不可以,和我交往。”
他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
扶着车把的手指不断地敲击着,说实话,过去一年,闻宴对他确实好得没有话说。
就算是大冬天,递上了早餐依然是温热的。
“行啊,一会晚自习你能逃掉,到MQ酒吧来,喝了我指定的酒,还能说得清楚话,我就和你交往。”
“说话算数。”闻宴的眼睛,亮得让季长安有一瞬间失神。
他骑车离开,后来吧,闻宴整整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到班上时,本来就瘦的人都快成纸片了,他把早餐放在他的桌上,然后趴着睡觉。
季长安到了坐下来,才醒过来,丢了张纸条给他,“说话算数的,男朋友。”
他没戴眼镜,鼻梁上有浅浅的印子。
“我也给不了你什么特殊待遇,你如果都愿意的话,就自便。”(6
闻宴从课桌里拿书,“没事儿,我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他的声音里透着开心。
不是一个人…
季长安猛地从回忆里惊醒,他才发现,其实事到如今,和闻宴相处的点滴,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拿出手机,想打车回去,却看到明老师给他发的微信,让他再上去坐坐。
季长安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回去,明老师给他递上一杯茶。
“你…和小宴,说清楚了吗?”
“嗯。”
明老师低头喝了一口茶,“接到你要辍学出国学习,我连夜从临市开车回来,第二天到你家去找你,因为要高考了,我想劝劝你,才到你家门口,教务处就打来电话,说小宴违规,和男同学谈恋爱,现在家长找上门来了。”
季长安安静地听着。
“我才到教务处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你母亲出言嘲讽的声音,推门进去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小宴的姨父,给了小宴一巴掌。”
“怎么可以打孩子呢!”明老师现在,脸上还带着愤怒和心疼,“当时办公室里谁都愣住了,我先跑过去把小宴揽在身后,根本没有给我出言规劝的机会,那个男人像个疯子,像个魔鬼,他又高又大,一把就扯过小宴,校服都撕破了,他像砸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拽着小宴就砸在门上…门…门都坏了啊…”
明老师的手在发抖,那样暴力地对一个孩子,他从来没有见过。
“小宴他…当场就晕死过去,我们打120的打120,那个疯子还不想收手,几个老师拼命地抱着她,才拦住的…我们恰了小宴的人中,人才慢慢醒过来,那孩子…那孩子…醒过来还在说…”
“是他勾引你的,和你没关系…”
季长安的眼神浓得像打翻了的墨。
明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妈那里逼学校,他姨父那里也不松口,小宴也要辍学。这孩子我教他这么多年,每天都眉眼弯弯的,我根本不知道…不知道他被家暴…”
明老师眼里有浑浊的泪,“我…那天那样的场景,我一点也不放心把小宴交给他姑父,不能让小宴辍学,我去找警察,可是我没办法啊…”他看着季长安,“我跟跟着警察去到小宴家里时,他靠在他小姨的怀里,整个人昏昏欲睡的模样,明明没有伤,我却知道他很不好,他给我说,明老师,我没事,就换个地读书,让我别担心他…警察也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第7章 那你就去死吧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季长安神色很淡,只是十指相扣的双手不断地起伏着。
面色冷峻,轮廓线条英俊漂亮,就是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明老师看了看他,弹了口气,他摘下眼镜擦了擦,“老师情绪激动了,只是…你们两个都回来了,小宴他…明显是…还放不下,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师希望你们能够,给彼此打开心结…”明老师觉得自己能够看透闻宴,但是一点也看不透季长安。
如果季长安真的冷漠到底对闻宴没有一点想法,那么闻宴怎么会这么喜欢他啊。
“好的,您别担心。”季长安开口,兴许是感冒还没有完全,他的嗓子有些哑。
没坐多久,季长安就离开,看着茫茫夜色,四周寂静,偶尔有雨滴从树上滴下来的声音。
他也想抽烟了。
可是戒了就戒了,再想也不会再复染的。
他回到家,客厅里放着电视,他的母亲蓝琴坐在轮椅上昏昏欲睡。
当初美艳偏执的女人,头发花白,皮肤上也尽是岁月的痕迹。
她和他爸斗得鱼死网破,季家也完了,两个人双双出了车祸,他爸季节当场死亡,蓝琴直接残废。
季长安换鞋的时候蓝琴就醒了过来,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回来这么晚,你下班的时间不是这个点。”
她有着变态的控制欲,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那怕她如今坐在轮椅上毫无办法,言辞上也从来不退让。
“…”一室一厅的房子,整理得很干净,但是过于小,在二楼,采光也不好,比起以前豪华的别墅,那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季长安没有回答自己母亲的话,他走到冰箱旁边,拿出了一罐冰啤。
次啦—
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后,季长安的视线飘向虚空一个点,“你当年答应过我不去找闻宴的麻烦的。”
蓝琴愣了愣,不屑地嗤笑一声,当时她丈夫越发嚣张,甚至敢光明正大地把那个男人接到公司,没有她…没有她季家能发达成那样吗?
她极其愤怒暴躁,再加上当时发现了自己儿子居然和那个闻宴谈恋爱,她几乎崩溃,可是和她对峙的季长安却很冷漠平静。(7
“已经分手了。”
“我对他没兴趣。”
“可以,我答应你去国外读书,但是你别去学校找他麻烦,我现在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儿子当时的神情是真的恶心反感到了极点,“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和一个同性谈过。”
她信了,她去和学校给季长安办理退学,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季长安就跑了。
“你都离家出走了,我这口气,总得撒。”蓝琴不在意地笑了笑,“更何况,他第二天还找上门来,长安,你不给母亲脸面,我为什么要给你脸面。”
季长安静静地看着她,她眼底闪过癫狂的神色,“怎么,今天突然旧事重提,是那个恶心的东西回来了?季长安,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啪塌——
啤酒罐被捏瘪,带着白色泡沫的啤酒液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淋了季长安一手。
“那你就去死吧。”他看着自己的母亲,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第8章 有恃无恐
蓝琴睁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全身颤抖,“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你妈!”
季长安扔掉了易拉罐,走到茶几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气定神闲地抽纸擦手,“我现在养你,不出于任何母子情分,只是赡养义务。”
“你混账!”蓝琴狠狠地拍打着自己残疾的双腿,“季长安,你就是一个怪物!没有感情的怪物,你说出这样的话,你会被天打雷劈的!”
“呵…”季长安微微弯了唇角,“事到如今,你和那个男人,才像是被天谴的模样吧,你应该庆幸,我这个怪物,懂得什么叫义务和法律,不然你觉得你还能坐在这里同我说教吗?”
对家庭,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确实对蓝琴,对季杰有过期待。
后来什么都没有。
他也曾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
蓝琴所有的话哽在喉咙里,脸色发白,气到气喘。
她发现季长安太冷漠,没有正常人该有感情时,是她和季杰在家里发生争执,季杰失手打了她,头磕到茶几角,一手粘腻的鲜血。
季杰打了120,就甩手离开,而季长安放学回家,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管她的呻!吟和呼喊,就坐在餐桌旁用晚餐。
愤怒带替了恐惧,她出院后带季长安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情感缺失症。
“联系了一个疗养院,明天会有人来接你过去。”季长安站了起来,淡淡地说。
“我不去。”蓝琴当然清楚,以季长安现在的经济水平,能送什么样的疗养院…
“…”季长安没有搭理她,她会去的,由不得她,除非她现在就自杀,死了当然去不了。
…
很久没有做梦的季长安又梦到了过去,梦境里,因为他个太高,和他坐在最后一排的闻宴,总是戴着眼镜也看不清黑板,努力凑上前,眯着眼睛往前看。
他不得不承认,闻宴的眼睛,是真的不太好。
…
季长安这人做事,和上学一样,什么都喜欢踩点到,其实以他的才干,他完全可以谋求更好的位置,可是这个人仿佛什么都难以引起他的注意力,做什么都只谋求基本。
他今天踩点到公司时,发现门口守着一个生面孔,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古板女人。
“你迟到了…”看表,“十三秒,公司的规矩,迟到一分钟以内,扣100。”
他们这个三流公司,从来没有人在这里这么守过,监督打卡的小妹,在那个女人后面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什么时候有的规矩?”季长安问。
“昨天发的员工手册上有。”女人合上值班表,“还有,闻总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
这新任的总经理,早就有了风声,不过今天才到。
季长安没多说什么,走了进去,平时不是散漫磕瓜子,就是在聊天的一群人,现在都正经地坐在椅子上,很忙碌的模样。
确实是在忙碌,全在修改设计图。
“季哥…”小李起来倒水喝,走到季长安身边说,“你注意点…是那位闻先生…”
季长安想,是别人他可能还得注意点,闻宴的话,他不担心。
即使闻宴对他有怨和恨。
他对所有的一切,是漠不关心。
而对闻宴,他是有恃无恐。
虽然刚被扣了100。
(补充一点,出了一个小bug,前面闻宴的姑父应该是姨父,已经改了,后面的都是姨父。)
第9章 你现在需要休息
季长安进到办公室时,闻宴正在冲泡咖啡,他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服,额前的发垂了下来,侧脸柔和,妥帖矜贵,就是太瘦。(8
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浓郁到苦涩的味道。
转过身来时,季长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闻宴苍白的肤色上,黑眼圈清晰可见。
闻宴坐回办公椅,把季长安的设计方案往前推,“重做。”
从始至终,视线避开季长安。
“…”季长安拿起自己的设计方案,虽说平平无奇吧,但也不至于拉胯到重做,而且,他也代表了他们这个三流公司的最高设计水平。
喝了一口咖啡,捏着鼻梁,苍白修长的手指像上好的玉器,扣着敲了敲桌子,引起季长安的注意力。
季长安看向他,这人从进办公室就没有和他对视过。
“我来接手这家公司,以后就会并入崔氏集团下面的一个子公司,就你们现在的业务水平和一个工作状态,有一大半的人会被淘汰。”闻宴的表情平静地看着电脑,“季长安,我不是在针对你,而是你交的这份东西,以后不会达到这家公司的合格线。”
两个人重逢以来,闻宴说得最长的话。
季长安合上了设计方案,“嗯。”点头表示明白。
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
闻宴挥手让他出去,说实话,他想了千万种报复折磨季长安的办法,可是真面对这个人,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连让这个人有点情绪波动都办不了。
闻宴眸色变深之时,走到门边的人突然回头,“没休息好,就不要喝这么苦的咖啡。”
“…”猝不及防地,闻宴和季长安对视上。
对方的眼睛很漂亮,瞳仁黑得像墨,即使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季长安冲他点点头,然后出了办公室。
闻宴垂下眼眸,突然,就一点也不想吐了。
他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矫正?
他永远都矫正不过来的。
…
季长安出来后,就坐在电脑面前改自己的设计方案。
有人想来向他打探一下口风,可是打了个招呼,在对方的眼神下瑟瑟地缩了回去。
那人心想,妈的,季长安那眼神,看自己就像看一个死物一样。
快到中午的时候,闻宴走出办公室,一边看表一边吩咐道,“王川,跟我去见一下客户。”
说完人就消失了。
叫王川的是季长安这组的设计组长,有点才学但是爱耍机灵的老油条,四十左右,就开始秃顶,还老梳几根毛在上面挂着。
萧索滑稽。
王川应下,心想要赶快和新上司攀好关系,他连忙收拾东西,刚想起身,一只手就把他按回了座位上,“组长,我去吧。”
“?!”季长安你和屌人,抢机会也不是这么抢的吧,“闻总叫的是我。”
“我知道。”季长安看着他,“你休息。”
“休息?”王川给气笑了,“你还吩咐上我来了,我才是…好吧,你去。”
因为季长安刚刚低着头认真地揉搓拳头,骨节噼里啪啦地作响,左耳上的黑钻透着点冷酷的光。
上次吧,有个变态男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围堵一个女职员,被季长安一拳蹦掉了几颗牙,倒在地上就没爬起来。
王川摆手坐回去,头顶的几根毛滑稽地荡了荡。
季长安拿起公文包,就去了停车场。
他到时,闻宴刚好挂断电话,一回头,就看到季长安。
皱眉,“王川呢?”
“我跟你去。”因为上班,季长安穿了正装,黑色的西装,因为身材和气质,把有些廉价的质感穿出了凛冽逼人的气质。
“闻总,钥匙。”
闻宴压下喉间的难受,把钥匙丢给季长安,然后坐上了车后座。
闻宴谈的是一个美术展馆的生意,季长安从始至终都很安静,必要时候说的话,也恰到好处,点睛之笔,让顾客对他这个设计师很满意。
一起吃完饭后,还是季长安开车,不过去的方向却不对。
“你去哪?”
“我家。”
“去你家干嘛?”
“睡觉。”
闻宴愣住了。
“或者你把你家的地址给我。”季长安瞟了一眼后视镜,“闻宴,你现在需要休息。”
谈生意时,闻宴去了一次洗手间,出了后,整个人的气色更差了。
第10章 反而像是他想要报复对方
“我需不需要休息,由你来做主吗?”闻宴的声调冷了下来,放在腿上的双手攥紧了,“回公司。”
“不回。”季长安做事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才重逢,你就想猝死?”闻宴上次让装修的在他隔壁小区的房子,还没有完全完工,他当然不可能把人送回去。
“季长安…”这人说话,一贯就是又少又气死人,“你凭什么管我?”他的眼睛里还有着血丝,发怒的时候,就像一只瘦骨嶙峋脊背绷紧的猫。(9
凭什么…
季长安眉峰一拧,这个答案他也想知道。
“你能放下吗?”他忽地又问。
闻宴牙关都快咬碎,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季长安,我说了,我不可能放下,我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我会你加倍尝还。”
“哦。”季长安心想,自己果然是个不正常的,听到对方这样说,他觉得轻松,舒畅。
“…”闻宴把脸扭到一边,决定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他怕再气下去,会直接当场吐在车上。
车里瞬间陷入了安静。
季长安好像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后,胃里的难受在舒卷,闻宴有些昏昏欲睡。
他确实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哪怕吞了安眠药,也安稳地睡不上多久。
特别是哪天季长安劝他放下…
他不想示弱,只是靠在座位上,目光涣散地看着车窗外。
脖颈修长,脆弱得好像一捏就断。
车停到了季长安所在的陈旧小区,引得保安侧目,他们小区,哪里开得起这样的豪车,是隔壁小区的吧。
车门打开,昏昏欲睡的闻宴彻底惊醒过来,他往车窗那边靠了靠,虽然看着镇静得像一个矜贵的总裁,但是喉结悄悄地滑动了一下。
“到了,下来看看。”季长安个太高腿太长,不得不弯下来,看着车里的人,蓦地觉得有些许好笑,怎么看着他才像想要报复对方的啊。
“我说了,我不去,你把钥匙给我,我自己回去。”
钥匙攥在季长安的掌心里,“扣我工资吗?今天早上才扣了一百,我现在很穷。”
“…”当然要扣…闻宴现在很紧张,身体都是绷紧的,紧张到那些生理应激反应,都没有发生,
“所以要带着老板翘班。”季长安目光沉静如水,“闻宴,听话,不然我抱你上去。”
“你敢?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季长安上半身探进了车里,伸开了自己的双手,平淡地像在谈论今天天气,“你知道的,我没什么不敢的,闻宴,不下车,我就抱你下来。”
“你出去,我下去…”额角和手心都出了汗,他声音有些抖。
他知道季长安做得出来,这个人率性惯了。
季长安点了点头,退了出去,闻宴深呼吸几下,才从车里出来,直面外面阳光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怎么…怎么就跟着这人回家了…
“二楼。”季长安给他带路,今天早上,疗养院的人就已经把蓝琴接走了。
闻宴看了他一眼,还是选择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他想,他现在转身跑,季长安会不会立马就把扛回去。
这个人跑得可快了,校运动会,三千米,每年都是第一名…
他试图用过去的场景宽慰自己,来抑制住反胃的感觉。
其实跟在季长安后面,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二楼很快就到了,季长安拿出钥匙开门,“你不是想报复我吗?可以看看我现在过得有多糟糕。”
房间门打开,屋子里是无法彻底清楚的潮湿的霉味,挺小挺逼仄的,对于以前喝瓶矿泉水都要讲究牌子的季长安来说,确实天差地别。
闻宴有些许怔愣地站在门边。
季长安给他拿了一双拖鞋放在他面前,粉色的,当时超市9块9大促销买的。
“怎么不动?心疼我了?”季长安偏着头笑了笑,他伸手去拉对方的手腕,指腹刚触摸到肌肤时,闻宴一惊,伸手就给季长安拍开。
季长安的手背上有鲜红的手指印,但是发抖疼的,却反而像是闻宴。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第11章 他说——我疼
闻宴和季长安错开,他进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闭着眼,胃里在翻滚。
手背上青筋突起,他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控制住自己…
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能克服的…没有谁可以左右自己的想法…
手指抓着洗手台,用刀到苍白的指甲盖充血。
不能再吐了…
牙齿咬着唇瓣,鲜血淋漓…忍下去,闻宴,忍下去,不要认输,喜欢男人,没有错的…不是病…
全身绷紧痉挛,闻宴疼出了一身冷汗。
汗水顺着下巴尖,滴答滴答,没入水熊。
…
只有一间卧室,给蓝琴睡的,他没有来得及收拾。
他没打算让闻宴睡哪里,对方不愿意说他的地址,只能让闻宴睡他常睡的沙发。
他确实是把人带回来休息的。
闻宴许久都没有从洗手间里出来,季长安敲了敲门,“闻宴,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有水嘀嗒的声音。
“…”眸色一暗,他拧了拧把手,被反锁了。(10
“季长安,我休息一会,你别管我。”
洗手间里传来的闻宴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故作冷静自持地命令着。
“你开门,出来休息。”
“我他妈叫你别管我!滚。”
居然都骂脏话了…
季长安轻轻呼出一口气,眼波一转,抬起腿就是一脚。
门轰地一声被踹开,“滚!你他妈给我滚!”
闻宴声嘶力竭,他抄起洗手台上的东西就扔。
季长安本来下意识想躲的,可是在他看到缩在角落抱着双腿瑟瑟发抖的人时,他就躲不开了。
沐浴露的瓶子砸在他的胸膛上,闷疼。
“出去,季长安。”闻宴现在足够狼狈,季长安现在的洗手间本来就很小了,他缩在一角,头发和西服都湿透了,裤脚卷起,露出的细瘦的脚踝,冻得青紫。
季长安没有说话,不管闻宴扔多少东西砸在他身上,他还是走到了对方面前蹲下。
闻宴在发抖,牙关颤抖着一直在作响。
季长安把手放在闻宴的肩上,对方瞬间发狂,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呜声,他开始对季长安拳打脚踢。
“滚!别碰我!”
季长安不顾挥在脸上的拳头,他长臂一伸,强势地,不容抗拒地把人按在了怀里。
“啊!滚!别碰我!”他翻来覆去,只会这样一句话,在季长安怀里,拼命地挣扎,像是被网住的兽,声嘶力竭,走投无路,疼得鲜血淋漓,皮肉见骨。
洗手池未关紧的水龙头的水还在嘀嗒着,伴随着闻宴一声又一声的痛嚎声,尖棱到嘶哑。
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拿着子——在一刀一刀地——剐着他的肉——
他像河岸上快干涸的鱼,缺水,疼痛,让他不断地反扑着,踢打,撕咬,可是困住他的人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只是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闻宴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有一声又一声的抽气声,他四肢渐渐疲软下去,在季长安怀里抽搐着。
季长安低头看去,闻宴在翻白眼,身体在痉挛。
“闻宴…闻宴…”季长安皱紧眉,他拍了拍闻宴的脸,试图让对方清新过来。
闻宴还在无意识抽搐,唇瓣鲜血淋漓,整个人体温低的吓人。
季长安掐着对方的人中,睫毛刷动着滚下泪珠…
闻宴眼睛里含着一汪水,泪蒙蒙湿漉漉地看着季长安,眼尾眼眶,红得像黄昏后的彩霞。
他有些恍惚,抬起手触碰到了季长安的脸。
“长安…”
他说—
“我疼…”
第12章 理理我好不好
季长安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把闻宴抱得更紧,他闭上眼睛,掩去黑云翻滚的眸色。
他的唇从闻宴汗湿的额角擦过,“我在,没事。”
闻宴呜咽一声,他忽然抬手紧紧抱住季长安,头埋进季长安的肩窝里,瞬间濡湿。
“不分手,好不好。”
“求你,别不要我,季长安…”
季长安心空了一块。
他的指尖泛白,他眼神空荡荡地看着虚空。
那种感觉——叫心疼。
…
后来闻宴虚脱了,在季长安怀里沉沉地睡去。
季长安慢慢地把人抱起来,这个人,太瘦了。
他把闻宴放到他睡的沙发上,给对方盖好了被子,然后坐在旁边。
手抵着额头,拿出手机,翻开了相册,翻到了最底,看到了一张照片。
穿着蓝白校服的两个少年,站在阳光下,拿着奖杯,像光。
彼时的闻宴,还戴着眼镜,干净俊秀,笑得眯了眼,有可爱的虎牙…
你很难从季长安的脸上看到恍惚的神色,此刻就有。
你问他十八岁那年,分手离家出走,有没有想着带闻宴走。
没有。
他只是揣着水果刀,跟了闻宴的姨父,一整天。
熄了屏幕,他颓然地靠在沙发上。
对于人生,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意义,鲜少回忆,鲜少后悔,可是这一刻他在舌尖尝到了苦涩。
喉结滑动——
闭上了眼,他终于,终于回头看那段岁月。
…
季长安是什么时候意识到闻宴对他不一样的呢,是在对方告白后的那个夜晚。
他其实是在刻意为难闻宴,逃课和他去酒吧喝酒,这不是那个校服永远干净整洁永远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听课的闻宴的做法。
乖孩子,好学生。
可是闻宴还是去了,穿着白t,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还是喝了酒,但是酒量却出奇的好,在喝了一瓶洋酒后,居然只是眼眶有些红,只是眼神呆呆地看着他,里面的依赖和爱恋,情感缺陷的他,到底也被感染了。
后来他送闻宴回了家,对方下了他的摩托,脚步都还是稳稳当当的。(11
喝酒时脸没红,却在下车走了几步路回头看他时,红得像秋天熟透的果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无所遁形。
“说好了,做我男朋友的。”
“我说话算数,不过,我不会对你好。”
“没事,我对你好就好了。”他捂着胸口窃喜,然后摆手,用口型说,“晚安,男朋友。”
然后跑得飞快,开心像是快要飞起来一样。
可是第二天季长安没见到闻宴,整整过了三天,闻宴才到学校上课。
“刚有个女孩子给你又要我给你转达情书,我让她别送了,说你有喜欢的人了。”闻宴把买到的早餐推到季长安面前,福寿园的南瓜粥和肉包。
他脸色很苍白,头发劝劝地垂着,戴着眼镜,看着他笑。
季长安没有说什么,接过早餐,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安静优雅。
闻宴打开课本,手有些发抖,他好像动一下,都很难受。
可是脊背还是挺直,表情还是温温和和的。
季长安把笔记推到了闻宴面前。
闻宴打开一看,对方很聪明,笔记这玩意记得一向和草稿一样,潦草又简单,这次居然有了还算详细的文字。
“谢谢…”让季长安这样的天才安分地听课记笔记,确实很为难他的。
下了早自习后,不断有人来关心闻宴和问问题,他性格很好,班上无论男生女生都挺喜欢他的。
有和他关系比较好的男生,上来手就搭上的肩,结果闻宴皱眉嘶了一声,脸色发白,温吞地说他身体不太舒服推开了那个男生的手。
上课,男生回了座位,闻宴悄悄看了季长安一眼,对方撑着下巴懒散地做着试卷。
闻宴舒了一口气,到跑操的时间,他请了假去洗手间。
闻宴坐在马桶盖上抽气,疼出了一头的冷汗,他哆哆嗦嗦地拿出止痛药,没有水,就这样干咽。
划过喉咙时,苦涩得窒息。
他一点也不喜欢苦。
闻宴还没缓过来,厕所门被推了推。
“有人,同学,换一间。”他低声道。
“打开。”
是季长安的声音,他一惊,腾地一下坐起来,扯到了伤,痛得他脸扭曲。
“季…”
“再不开我踹了。”对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
闻宴连忙打开隔间门,都去跑操了,闻厕所里没人。
季长安看着对方一头的冷汗,还有煞白的唇,在对方开口说话时,把闻宴推回了厕所,关上隔间门。
“干…干嘛…”闻宴愣愣地看着季长安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季长安直接动手拉他校服的拉链,这样热的天气,只有这人三件套还穿的规矩齐整。
“季长安,你…你干嘛!”闻宴想阻止对方。
“别吵。”把对方按坐在马桶盖上。
捏住对方的手腕,拉链拉开,校服褪到了手弯,半袖的胳膊上,是青紫的痕迹,肿胀充血,像是棍棒打的。
闻宴停止了挣扎,偏着头,呼吸急促。
季长安脱掉他的校服外套,他掀开校t的衣摆,后背有伤,看得不真切。
季长安把人拉了起来,按趴在墙上,衣摆撩到肩上,少年清瘦的肩背上,纵横着伤痕。
布在白皙的肤色上,恐怖又凄惨。
“谁打的?”季长安手指动了动,然后放了下去,退开,问。
闻宴捏着自己的校服外套,低着头,没吭声。
“1—”
“2—”
“我姨父。”闻宴开口,“我做错了事,他就…就教导我…”
“这叫教导?”季长安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转身出了厕所隔间。
闻宴愣愣地抬起头,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把校服外套穿上。
拉链拉上,大热天,只露出削尖的下巴尖。
挤过拥挤的人群,他回到座位时,季长安正在做物理试卷。
“长安…”
不理他。
跑完操,很快就上课,老师讲完剩下试卷后,让学生自己做习题。
闻宴丢纸条,季长安也不看。
甚至还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闻宴抿唇,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他把化学月考试卷推到季长安面前,“这个题,不会…”
季长安垂眸,上面是一张可怜巴巴地哭脸。
“理理我好不好…”
第13章 我想跟着你去
哭脸旁边,是清隽漂亮的字体。
季长安垂眸,还是把试卷推开。
他很烦躁,身体像是有一把火,要把他焚烬。
闻宴把试卷收了回去,抿唇,安静地做试卷。
他吸了吸鼻子,并没有眼泪。
季长安铺开的试卷上,不是题,全是伤疤。
他还小的时候,身上,也常被蓝琴掐成这样,女人的艳红的指甲很长…
下课以后,还很难受的闻宴看了季长安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趴着休息。(12
他的发旋,翘起了一根呆毛。
窗户外透进阳光,有些刺眼。季长安捧着本书站起来,做着习题的瘦削的身影,刚好给闻宴投下一片安逸的阴影。
有人还想过来把闻宴薅醒问问题,才走到他们旁边,被季长安一个凉凉的眼神看过去。
“…”抬起的手缩了回去,那个学生只慌不择路地离开。
闻宴睡得不安稳,他很累,很疼,连梦境里都是窒息的痛楚,所以上课都不知道。
班主任明老师的课,他只是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闻宴,什么都没有说就开始上课。
高中以后,学生上课怕打瞌睡,会主动站起来到后面听课。
他们都当季长安这个学霸也会困倦。
下课时他醒了过来,季长安已经不见了。
他想去找人,明老师已经走了过来,“闻宴,身体不舒服?”
“没…”
“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健康是一切的本钱。”明老师看他的脸色确实是很不好,“刚刚季长安告诉我说你不舒服,让上课时别叫你起来,我看你这脸色也太差了,回家休息半天吧。”
闻宴眨了眨眼睛,勿囵地应了声,然后抓着书包去找季长安。
陈姜转学后,跟在季长安旁边的就只有闻宴了。
…
季长安捏着瓶水,站在围墙边,侧脸白皙冷峻,少年个子高挑,胳膊还显得瘦削。
闻宴找到了这里,“长安,不吃中饭吗?”
“不吃,去网吧。”把水和手上的太阳帽递给闻宴,就打算翻围墙。
闻宴拉住了他的衣角,瞳仁漆黑明亮,“…我想跟着你去。”
明老师给他批了半天的假,让他回家休息。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说完没管闻宴,摆手,轻巧一跃,就上了围墙,少年长手长脚,做什么都是极好看的。
从来没有翻过围墙的闻宴傻了眼,“我怎么办…”
季长安眯着眼看向他,“请假条,我不等人。”
说完人就跃下了围墙的另一边。
闻宴眨了眨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明老师给的教条。
出了校门,在拐角处果然看到了季长安,他小跑跟上去,夏天天热,闻宴的额角有汗。
“帽子。”
“不要了。”
“还挺新的啊…”闻宴跟在他身后的小半步,疑惑地说。
“…”没理人。
闻宴抿了抿唇,“你不要,我要。”然后自己给自己扣上了帽子。
他们走进了一条巷子,然后来到了一家网咖。
“未成年不能上网…”闻宴看了眼后小声嘀咕。
跟着季长安的闻宴,像个小话唠,因为季长安话少。
听到他话的季长安停了下来,闻宴撞到了他的身上。
“…”
季长安偏头看他,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高中生还不能谈恋爱。”
“…”闻宴错愕,季长安也太会堵人了吧。
季长安和网管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闻宴去了间包间。
网咖的环境很好,包厢里环境也很好,甚至还有张休息的小床,为包夜的人服务的。
季长安打开了电脑,登录游戏页面,闻宴站在他旁边。
看着季长安回复一条又一条打单的消息。
“还有花钱请人打游戏的啊…”
“嗯。”
闻宴没有再打扰对方,网吧服务员送吃的过来,两碗牛肉面。
两个人的碗里一点辣椒都没有,都是嗜辣如命的人。
一看就是给病号吃的,闻宴抿唇笑,眼眶有些湿润。
身上很疼,吃完面后,吞了点止痛药的闻宴昏昏欲睡。
抱着题坐在床上,他想,要是换别人,估计都开始亲亲了吧。
可是他们一个人在打游戏,一个在做题。
来网吧刷题,他大概是头一个人。
他看着季长安坐得笔直的身影,对方戴着耳机。
“我没有爸妈。”闻宴偏着头,微微垂着眼,“姨父他…也不是经常打我,他也有对我好的时候。”
“长安,我知道一巴掌给一颗糖没法对等,可是…我还不想没家…懦弱啊…”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打了个哈欠,然后抱着书,缩着身子睡了去,他的梦里,不再是棍棒,而是和季长安在大学校园里相拥。
“靠…这个叫安的这个傻叉挂机!!”即使季长安把耳机声音调得很低,那边的怒吼声还是穿了过来。
第14章 你今天要求很多
季长安回过神来,他没有出声,手指又灵便地操作起来。
一局打完,季长安放下耳机推出游戏页面,身体靠在椅子上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烟,在即将点燃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包间里开着空调,季长安闭了闭眼,他拿起烟盒和打火机,转身走出包厢到洗手间里去抽烟。(13
网吧里染着绿毛的网管刚好也在,“季哥不是周六周日才来吗,今天怎么上课的时候就来了?”
季长安抽烟没有吊儿郎当的流氓气,低垂的眼睑倒是透着股狠绝与孤冷。
“有薄毯吗?”
“有的有的。”
季长安拿出三百块给绿毛,“拿床干净的送过来。”
绿毛点头哈腰地过去,季长安很快就抽完一根,他把手洗干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手指紧了紧,才转身出去。
绿毛很快就把干净的薄毯送过来,季长安给闻宴盖上。
干净秀气的人,连睡着都是极好看的,露出的小半张侧脸,睫毛纤长,鼻梁和唇峰的弧度精致漂亮。
比起苍白的脸色,只有唇还算红润。
他的手指抬了起来,最终又放了下去。
捡起闻宴手边的习题册,刷刷几下就刷完了。
…
闻宴睡了三个小时就醒了过来,季长安坐在电脑面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瞅了眼身上的毯子,又看到自己的明天的作业已经被人做完了。那些题目只是基础题,对于他来说已经提升不了什么,季长安是从来不做的,而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地做完。
闻宴眼底有笑意,他走过去,蹲在季长安旁边,仰头看对方,眼睛里盛在星光,“谢谢。”
“…”季长安不说话。
刚睡醒的人,脸颊带点粉,发质柔软,蹲在他身边时,像他曾经年幼时养过的金渐层,带着毛绒绒的软意。
“季长安,可以揉揉我吗?”他笑着问。
季长安看着他。
“小时候,我表哥摔倒了哪里疼了,我小姨就会一边揉他的头一边温柔地哄他,就不那么痛了。”闻宴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你揉揉我,我就会好了。”
手指动了动,季长安不算大力地薅了一把,然后移开了视线,“无聊,走了。”
站起来就离开,闻宴连忙站起来,几下收好自己的东西,跟着季长安离开网吧。
走在小巷子里,闻宴戴着季长安的帽子,只能看见削尖的下巴。
只有在他仰头抬起头时,才能看见漂亮的眼睛,这个人的眼里,总是有光的。
季长安永远走在他前面半步的地方,仿佛永远都不会回头,黄昏时,影子拉得很长。
“可以牵下手吗?”
“你今天要求很多。”
“就牵一下…”他靠得越来越近,手背和手背擦过。
“牵手也能止疼?”季长安的声音里带着戏谑。
“不会,但是我会很开心。”
“关我什么事。”
“…”闻宴紧了紧书包带,他笑了笑,好像一点也不觉得难过,“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会牵上的。”
季长安看了他一眼,闻宴冲他弯了眉眼。
两个人一起走到公交车站,他们坐的不是同一班车。一个是601,一个是611。
季长安的车先到的,远远地就可以看到601路车。
“闻宴。”
“嗯?”背单词的闻宴抬起头来。
“如果他再打你,跑,打电话给警察,给我都可以。”季长安看着帽沿下对方干净的眼神,“不要那么蠢。”
说完,就上了车。
人群把季长安挤进了车里。
闻宴想去看他,公交车的门却已经关上。
他有些失落地看着车,然后眼睛刷地一下变得明亮。
高个子的青年,淡淡地同他对视过,他连忙挥手说再见。
车开得太快,季长安的手刚从兜里拿出来,又默默地揣了回去。
第15章 他要给自己一点甜
闻宴的笑容慢慢掩了去,他变得很平静。
生活到现在,好像只有在季长安这里,才对他多少有些许善待。
那是一种感觉。
闻宴上了公交车,夕阳把他的侧脸镀成淡金色,连眼睫毛都晃着光晕。
在季长安的心里,他其实也很重要的感觉。
闻宴打起精神来,继续在公交车的晃荡中背着单词。
他要努力,幸好,他和季长安的学业都足够优秀,逃离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昂扬得姿态面对一切,毕竟生活已经够苦了,他要给自己一点甜。
闻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的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郁郁而终。他从小交给他的小姨和姨父养大。
他曾经,在哪家人身上渴求过亲情。他并不坚强,在察觉到自己小姨和姨父并不喜欢自己时,他偷偷哭过很多次。也笨拙地想要讨好他们。
却还是被冷待。
不至于不给饭吃,不让读书,但是就是明晃晃地把你是外人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
挨打…从他能垫着小板凳在厨房洗碗后,就开始的。
做错事会被打,学不会做家务会被打,学习成绩不好会被打…(14
用竹子削成的竹条抽,不会伤到筋骨,但会痛得要死。
有人骂他是个没妈的野种,他上去和别人扭打,回到家也会被打。其实最为可悲的是,是他那高大挺拔的姨父,在他含着泪控诉时,冷冷地问:“难道不是吗?”
他哑了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妄想过那个男人宽阔的肩膀能像一个父亲一样举起他。
因为他姨父举起自己的儿子,他的表哥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时,他艳羡过。
甚至嫉妒过。
后来吧,在他初三时,他表弟在一个夏天贪凉出去游泳溺死,他本来不苟言笑的姨父,彻底性情大变,变得更加冷漠暴力。
以前的竹条抽,他可以开脱,可以自己给自己找理由,是他姨父在教导他,在让他变得优秀。
可是棍棒拳头的毒打…
让闻宴现在刚到家听到他姨父和小姨说话的声音,都会不自觉地身体发抖。
那天和季长安告白喝了酒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的甜意还没有从舌尖散去,就被站在客厅里的身影生生吓退。
他扯着他的衣领,拖进了洗手间,抄起拖把的杆子,就开始打。
“喝酒,晚归?”
“恶心东西。”
他试着求饶过,可是好像他越求饶,那个男人打得更长久。
男人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打手,他知道怎么打人,又痛,又不要命。
那天夜里,他从洗手间里,嘴里是血腥味,洗手间里又冷又有怪味,肮脏得像他自己,差不多是爬到自己的床上的。
像一条可怜狗,匍匐着,卑微着,连痛呼声都怕吵到别人。
闻宴压下心头的恐惧,用钥匙开了门,男人和他小姨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男人低头继续耳朵贴在他小姨已经隆起的肚子上听孩子的心跳。
很温柔体贴的模样,像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回来了。”他小姨淡淡地和他打了招呼后,低头继续和男人说话。
他们已经吃过晚餐,不会等闻宴的。
“嗯。”闻宴进了厨房,把剩菜热热,自己就在厨房里吃了。
至少这家人,没有不让他吃饭不是。
他苦中作乐,在满是油污的厨房里,默默地洗着碗做着卫生。
他弯腰低头,瘦到肩胛骨像只振翅欲飞的蝶。
…
季长安一个人坐在饭桌上吃着晚餐,佣人给他准备的饭很丰盛。
蓝琴贴着面膜穿着玫瑰金的丝绸睡衣,看着手机走了过来,“你这次月考,怎么一门满分的都没有,语文没办法满分,你至少得靠近140,你看看你数学,才130,理综也不行…”
她一边看着季长安的月考成绩,一边皱着眉要求着,“季长安,我给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就要争气,要足够优秀,还有,多去你父亲那里走走,说不定还能让他回来,我们这个家庭还可以挽回这个家庭。”
季长安慢条斯理地把饭吃完,然后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母亲,“多去他那里走走,然后学他一样喜欢男人?”
他甚至勾起唇角,笑得很淡,却刀刀见血。
第16章 他们是同类人
蓝琴的面膜掉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抬起手就要招呼几巴掌。
季长安躲开了,接近成年的少年,身量很高,虽然带着少年的清瘦,但也不是早些年,只能被她掐胳膊的幼童了。
蓝琴收回了手,“你再怎么嫌弃我和你爸,都没有用,你如今的一切,只能靠我们。妈妈从小教你,要听话,要顺从,你以为你长大了,就可以不听话吗?”
女人似是嘲讽地笑了笑,她发了条消息,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就进来了。
“请少爷去禁闭室里反省一个晚上。”
季长安的手机被收走,他没有反抗,只是很平静地去了禁闭室。
很小的时候,还哭嚎过,会拽着蓝琴的裙摆求饶。
十岁左右,他想反抗,还不是被拖进去。
现在他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禁闭室里一片漆黑,关上门以后,黑漆漆的一片,一丝光亮都没有。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被关的那一天,看见门一点点地关上,那一丝光亮啊,就这样熄灭…
身后的黑暗里,仿佛有洪水猛兽,妖魔鬼怪。
没有哪个小孩,不怕黑。
有的话,只是他适应了而已。
季长安随意缩在一角。
他在等,等待着摆脱这一切的那一天。
那样的明天,或许,有闻宴,也不错。
毕竟,他们是同类人。
他第一次,在黑夜里露出了笑容。
…
季长安醒过来时嘴角也是挂在笑容的,难得梦到过去,梦到的还是他第一次知道闻宴也在被家暴的哪天。
同病相怜,也是认同。(15
他往沙发哪里看去,只有被子,没人。
难不成已经走了?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只有模糊的光亮。
季长安揉着肩起身,皱眉,回头一看,穿着白衬衫的闻宴站在他身后。
手里端着一杯水。
“怎么不开灯?”季长安起身开了灯,客厅里一瞬间变得明亮。
闻宴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垂着眸,有小半张脸藏进阴影里,唇色发白,但是挺拔清傲,仿佛在洗手间里瑟缩发抖狼狈不堪发狂的不是他。
“做晚饭,一起吃一点。”季长安一边用手机发消息一边说。
“不用了。”闻宴开口,声音还有些暗哑。
“陈姜马上买鱼过来,他也想见你。”高一时,他们三个经常走到一起。
“同学会很快就到了,到时候再见面,今天就谢谢了。”他即使变得冷漠,全身是刺,却还是带着独一份的温和。
还能道谢。
闻宴拿起西装外套想离开,季长安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猝不及防地把人带近了些,直接撞进怀里。
另外一只手,抚上了对方的腰身。
“久别重逢,还没有抱一个。”
闻宴的眼睛全是怔愣和错愕,那一场声嘶力竭地爆发,好像彻底摧毁了他对季长安的应激反应。
“放开我。”他推,季长安却抱得很紧。
闻宴听到那人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眼里瞬间弥漫上了水雾,闻宴差点溃不成军,差点就哽咽出声。
下颌线绷紧,把那一声呜咽咽下去。
想给季长安一手肘,对方却抬手揉上了他的发,“揉一揉,是不是会好很多?”
眼眶彻底红了。
他默不作声地把季长安推开,心里想了很多恶毒薄情的话,却在看到对方眼睛时,一句都说不出来。
“怕多留,会心疼我吗?”季长安没再抱他,而是一边挽袖子,一边问。
“心疼你?”闻宴想笑。
“我现在很惨。”季长安挽好袖子,系上围裙,“我欠着高利贷。”
“所以我就要心疼你?”闻宴抱着双臂,不自觉地跟着那人走到了小小的厨房,“谁来心疼我?”
季长安拿出菜刀,突然抡起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砍。
“你疯了!”闻宴一惊,连忙过去抓住对方的手阻止对方。
季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按时还不了钱的话,他们就要剁了我的这只手。”
闻宴说不出话来,只是呼吸有些急。
“再晚一个月,就剁了你牵着的这只手。”
闻宴腾地松手,往后退了半步。
“嗯…”他开始处理青红椒的籽,“可能再砍条腿也不一定…”
“所以?”闻宴皱着眉,让自己显得很冷酷地问。
“所以…”季长安把青红椒切成斜刀,“借我点钱吧闻宴。”
第17章 很屈辱吗?
单手插兜,闻宴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人。
厨房很逼仄,接近一米九的青年在里面确实很委屈。
“不愿意?”季长安抬眸看他,借钱都借得气定神闲。
“你欠了多少?”
“二十万。”
“嗯。”闻宴其实很想开口问你什么时候会做的饭,但也只是转身离开。
季长安把厨房的门关上。
门铃响起,闻宴去开门,看见了穿得人模人样像是要去参加约会的陈姜。
“嗨…小宴。”陈姜气喘吁吁,他在陪未婚妻以及未婚妻的姐妹们逛商场来着,季长安把他找过来了,还让他买做鱼火锅的菜。
“好久不见,陈姜。”闻宴同他打了招呼,接过他手里的菜。
陈姜一边换拖鞋一边说:“这老季啊,为了图便宜,买拖鞋都买粉色的。”
“…”闻宴的脚上也穿着粉拖鞋,季家的事,他多少也了解到了,“他现在确实很不一样。”
“岂止是不一样。”陈姜摆了摆手,“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生活的巨变,他爸和他妈出事,他妈还残疾了,他一边收拾烂摊子,还要照顾他母亲,害…他父母对他也不好,季家惹了不该惹的人,就由老季来还债,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哪怕高考失利,也不会在这样一个三流公司,还不是被人卡着。”
陈姜一边惋惜地说了一通,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闻宴的表情。
说实话,以前总是浅笑宴宴的人,如今脸上的表情麻木得像第二个季长,他是不适应的。
闻宴偏了偏头,他向陈姜抬起唇角,“厨房里等你的鱼。”
“…”行吧,多少也算是笑了。
…
围坐在电磁炉旁边,三个人烫起了火锅。
季长安拿出了几瓶啤酒。
“我们三一起吃火锅,还是九年前的事吧。”陈姜一边开啤酒一边说。(16
“对。”闻宴眉眼带起了笑,眉间冰雪消融,他本来就是很温润秀雅的长相,像一块精致的暖玉,通透清润。修长的手指拉开了易拉罐,他同陈姜碰杯,“当时还只有你们两个能喝酒,我没喝。”
“害,总得有一个人清醒着嘛,我酒量好,但是老季得你照顾嘛。”
季长安喝醉和没醉其实没多大的区别,话依旧少,只是清冷的眼睛里会陷入呆滞和迷茫。
“是啊。”闻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陈姜提起过去,他夹了块嫩白的鱼肉放进嘴里,“你打车回家后,长安不愿意走,我劝你…”闻宴一双笑眼看着季长安,“你把我的手打开,说,闻宴,你这人真他妈惹人烦,能不能闭嘴太吵了。”
“…”陈姜吃肉的动作一顿,他吃惊地看着季长安。
季长安眼睫上下眨动了几下,他给闻宴夹了菜放在对方碗里,开口说话时,自己带上了笑,“原来那么早你对我就不一样了啊…”
闻宴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变得有些变扭和无措。
陈姜在桌底竖起大拇指,究竟是什么造成他觉得季长安情商低的错觉。
“那还真是稀奇你的不一样。”
“是挺稀奇的,这辈子也就这一份罢了。”他起身去拿端菜,高大的身体刚好罩住闻宴。
独有的男人清冽的味道夹杂着荷尔蒙,闻宴耳朵尖悄悄红了一片,手指握紧了筷子。
在季长安坐下之后,他猛灌了几口酒。
后来几乎都是闻宴在和陈姜说话,陈姜问出了一些闻宴的近况。
比如他现在是京城崔家家主的孙子。
其余的有用的也没问到。
闻宴喝了三罐啤酒,他有些上脸,眼尾和脸颊都染上了胭脂色。
陈姜喊了代驾,季长安送他下去上来以后,闻宴斜靠着墙,眉眼的艳色添了几分风情,红色的唇瓣含着香烟,白玉一般的手指解着衬衫扣子,露出好看的喉结和性感白皙的锁骨。
魅惑到骨子里。
他抬眼看季长安,“钱可以借给你,我要你卖给我。”
季长安挑眉,唔…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闻宴凑近他,鼻尖抵着鼻尖,酒香混着松木香,手指扯上了季长安的领带,“怎么,很屈辱吗?”
第18章 成交
燃尽的烟被闻宴丢进了垃圾桶里,一起丢掉的,还有很多东西。
闻宴注视着眼前人的眉眼,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的。
不然,怎么会这么想要这个人,哪怕脑子昏昏沉沉的,却想要攥住他。
攥住这个…年少时没有攥住的人。
哪怕身体下意识地颤抖着。
“你醉了。”季长安没有退开,低垂着眉眼注视着对方,开口道。
“我很清醒,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闻宴嗓音低哑,说话时,因为喝酒,唇色更艳,启合间,还可以看见几点白,“我想了很多办法,你这样的人,只有把你的尊严踩在脚底,打算你的脊梁骨才能报复到你。”
他其实心理很难受,这说明,季长安一点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你是这样认为的?”季长安觉得,他不是太懂闻宴的脑回路,“我找你借钱,你就要直接买下我?”
“是啊。”他毫不退缩,水润的瞳仁里,带着让人心惊的执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以为我们之前还有什么情分,除了皮肉生意,你凭什么让我借钱给你?你不是觉得同性恋恶心吗?我就是要恶心你。”
你这模样,不像没有情份的啊…
闻宴永远都猜不到,他的眼睛里,到底写了多深的爱意,那已经成为他的本能,藏也藏不住。
“哦…”季长安点点头,“成交。”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对方还是什么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闻宴被刺痛到了,他一把把季长安推到墙边,他刚好一米八,比快一米九的季长安矮了很多。
手指缠上领带,黑与白分明得漂亮。
向下一拉,闻宴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少年时的恋爱,明面上的一个人的追逐,纯情得像校园里开的栀子花,牵手都少有,更别说贴在额头擦过脸颊的亲吻。
闻宴早就觊觎这样的滋味,在他还戴着眼镜懦弱卑微的时候。
在他被电击到呕吐时,他也在想。
如今终于亲了上去,男人的唇没有想象中的软,却在贴上的那一瞬间,仿佛满是黑夜的世界里,突然绽出光芒。
闻宴愣住了,眼里的凶狠变成迷茫,攥着领带的手指,在僵硬中有了松动的迹象。
睫毛根根分明,又卷又翘。
猫咪收了无论伸爪还是收爪,都是猫,只是更乖了而已。
闻宴身体发软,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一只大手揽住了他的腰身,隔着薄薄的衬衣,热量烫得惊人。(17
从白皙细腻的颈侧,开始春风过境,一片粉意。
闻宴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人的另一只手扣上了他的后脑勺,含住了他的唇。
仿佛为了教他什么叫亲吻,柔和又霸道,像是在吃冰激凌,快要把闻宴舔化了。
季长安的手,甚至还在闻宴细韧的腰侧,不断收紧抚摸着,隔着布料,蝴蝶骨,腰窝,在蒙着雾锦绣河山,流连纵火。
靠近着,空气像熬化了的糖浆,每搅动一下,都牵着糖丝。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吻,总有一个人会无师自通,会强势霸道。
更何况另外一个还醉得用最精明的模样把自己送了上去。
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睫毛一颤一颤的,挂着生理性的眼泪,眼尾和脸颊带着粉意。
不够。
季长安的手指从后颈划过,流连着来到下巴尖,捏了上去。
抬高,让红润的唇瓣和脆弱白皙的喉结无处可逃,成年人的亲吻,尤其在酒精催化后,就更加放纵。
季长安骨子里,也是极其霸道的。
在尝到冰淇淋的甜头后,好像莫名激发了他的一个点,收紧,再抱紧一些。
穿着西装,一脸挑衅地说要买自己的人,红着眼眶只能给自己亲,真好看。
想再欺负得狠一点。
于是,捏着下巴,撬开对方的牙关,无师自通地卷着柔软霸道地扫荡。
呼吸不畅,闻宴试图推开季长安,带着尾微不可闻的呜呜声,睁开一片水雾湿润的眼睛,他在瞪季长安。
却更像是委屈。
闻宴不知道,他委屈的样子特别好看,特别好欺负,又很倔。
第19章 需要合同吗?我已经拟好了
直到察觉到闻宴的神色不对,他才松开。
季长安手才开始松动,闻宴就从对方怀里出来,跌跌撞撞地往洗手间里跑去,他趴在马桶边开始呕吐。
也许是酒精,也许是因为别的,总之他吐到搜肠刮肚,晚上刚吃的一点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整个人萎靡了下来。
季长安蹲在他身边给他拍着背顺气,他看到那个人的脸由红润变得煞白。
细长的脖子哽着,爬着青筋,已经顾不上脏污。
喘息连连,闻宴已经神智涣散,他酒量是不错,情绪的影响让他醉得一塌糊涂。
“水…”细若蚊纳,整个人太疲惫,喉咙里和胃里却烧得厉害。
“等一下。”季长安起身去接水,他不爱和热水,天气热,为了省钱,还直接把饮水机的电源关了,只能去厨房里烧一小杯热水。
端回来的时候,闻宴已经趴在马桶边睡着了。
难受地皱着眉,空气里弥漫着古怪的味道。
季长安知道,闻宴这人,其实是很要面子的,高中时,他永远是最整洁的一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很狼狈。
如今就这样不省人事地趴在那里,衣衫凌乱。
季长安先去把水放着,把人横抱起来躺回沙发上靠在自己怀里。
哄着喝了水以后,他又让人睡着。去拿了自己的一套睡衣,打了盆热水和拿了毛巾过来。
季长安原来哪里会做这些事,可是蓝琴躺在病床上他还没办法请护工时,他只能自己来。
努力地去做一个正常人。
闻宴很乖,缩成一团。
季长安看着那人的后颈,因为过分白,刚才他按着的指印还没有消失,很醒目。
他忽然就不想让这痕迹消失,于是分开脖颈后的软发。
季长安慢慢靠近,唇舌和牙一起用力,吮吻出一个小红印子出来。
季长安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柔和。
让缩成一团的人平躺着。
季长安给闻宴解开衬衣扣子,白玉一般的躯体就呈现在眼前。
他虽然瘦,但可以看得出来平时有锻炼,肌肉的形状恰到好处地好看。
刘海软软地垂着,呼吸柔和。
毫不设防地,柔软乖巧地睡在他面前。
季长安目光沉静地扫过,灯光镀上暖黄的光,然后视线忽然一顿。
伴随着的是呼吸一滞。
坐上沙发把人抱起来向前靠在自己的臂弯里,扯开了衬衣,忽略掉漂亮的背脊线——
那是一道很可怖的疤痕,肩胛骨下面几寸的地方开始,斜拉到臀部的上方,扭曲狰狞仿佛一瞬间你就可以看见这个地方曾经冒出了多少鲜血。
因为在左侧,他刚刚亲吻的时候大多抚摸着右边,没有感受到。
臂弯里的人一无所知地沉睡着,让那道疤随着呼吸起伏。
岁月静好与鲜血淋漓,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季长安喉结上下滑动着,他微微扬起头,灯光落在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意识到,分手后,闻宴不仅过得不好,阎王爷还抬起镰刀,向这个人挥来过。(18
…
一夜好梦。
闻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虽然睁开眼睛时头有些疼,身体也全是宿醉过后的柔软。
瞳孔涣散地望着床帘,记忆开始如潮水涌了上来,视线开始一点点聚光。
闻宴腾地一下坐起来。
他昨晚干嘛了…让季长安卖给他,强吻别人还被吻成一滩水…
闻宴一拍脑门,脸上全是懊恼的神色,却在听见开门的声音时,恢复淡然。
季长安只穿着黑色的短t,寸头利落,黑钻耳钉让这他多了几分独到的气质。
只不过黑眼圈很重,眼睛里也有红血丝,像是没睡好。
他昨晚重新收拾了一下这个房间。
季长安的睡衣,对于闻宴来说,有些大了,松松垮垮的,肩半露,季长安微微转视线,就可以看见对方后颈的那个红印,已经变得有些紫。
闻宴抬眼看季长安,对方的视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些讳莫若深。
他只觉得他的后颈和肩膀凉飕飕的…
凉飕飕的…
他低头看去,后知后觉地瞳孔地震,嗓子眼干哑,这谁的睡衣啊…
手指尖有些抖,拢起肩上下垮的衣服,视线错开,手足无措,“你能先出去吗?”
不错,还能保持理智。
季长安走过去坐在床边,闻宴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
他的视线仍然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身上。
“我缺钱。”季长安单刀直入,“卖给您的事闻总没忘吧?”
脸颊在升温,鸭是什么稀有品种吗季长安这么想做。
“没有。”
他微垂着头,对自己已经被盖章了一无所知。
“需要合同吗?”季长安道,“我已经拟好了,闻总看一下。”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过去。
闻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接过一看,眉越皱越紧。
“搬到我那里去?”
“我可以接受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季长安递上了笔。
“눈_눈”闻宴被哽住了,无话可说。
第20章 一个借口
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季长安挑眉,“后悔了?”
“没有。”闻宴接过了他的笔,刷刷地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看到床头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卡,手指紧了紧,然后递向季长安,“够你还完高利贷。”
“…”季长安还真的无比从容地接过,“你的衣服洗了,还没有干,我找了我以前的衣服,换上出来吃饭。”
“谢谢。”等季长安出去,闻宴终于松了口气。
他拿起旁边的衣服,就是普通的白t和牛仔裤。
即使只能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闻宴还是在穿上的那一刻觉得酥麻。
像是被对方紧紧地抱着,就像是昨夜…那个吻,即使现在想到,仍然让他面红耳赤。
好像现在,对方的手指在从他的肩胛骨滑过…
闻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侧的疤。
他眸子暗了暗,也没有多想,手机上的消息很多。
他一一滑掉,这时候电话来了,屏幕上显现着安医生三个字。
闻宴站到了窗边,推开了窗,绿化和设施做得一塌糊涂,季长安家楼层还很矮,有垃圾,时不时还有几只老鼠嗖的一下蹿过。
灰色的墙角爬满青苔,散发着腥味。
“安医生。”
那边传来非常温婉悦耳的女声,“闻宴,你好,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
“见到他了?”
“嗯…”
“方便和我说说你现在的情况吗?”
“一开始的时候…会觉得恶心,可是只要接触的时间久了,就…就什么反应都没有了。”闻宴的眼底有一层复杂的笑意,既像是庆幸,又像是觉得悲哀,“好像,根本不用治一样。”
那边安医生安静了一阵,才说:“你不要忘记了,你花了五六年的时间治疗自己,才能走到他面前。不是不用治,而是你已经做足了充足的准备。”
闻宴垂着眼笑了笑,很温柔安静的模样。
“那么他呢?还恨他吗?”
闻宴没怎么思考,“我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他,只是太难熬了,想找一个借口。”所谓怨恨,不过是一个借口。
一个为你奔赴而来的借口。
因为闻宴明白,如果他不回来,季长安也不会去找他,这个人会很平静地过完没有他的人生。
这就是现实。
挂了电话后,闻宴去了洗手间洗漱,圆领的短t,后颈的那个印子实在太过明显,但是因为在后面,闻宴压根就看不见,他低头洗脸的时候,也没有看镜子里。
出来时,季长安已经把包子和粥摆上了桌。
他坐了下来,看向闻宴,点头示意他过来吃饭。
闻宴坐下,“什么时候学做的饭?国外留学?”(19
“和你分手后就离家出走。”季长安不是一个粉饰太平的人,在他眼里,分手那件事,不是一个禁忌话题,他不会刻意避开,“自己在外谋生时学的。”
闻宴喝着粥,“你的人生倒是很戏剧精彩。”
“也还好,毕竟第一天睡桥洞时觉得自由,第二天就很难受了。”季长安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他背挺得很直,吃饭的动作也一直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矜雅。
他说完,视线很平静地瞟过对面的人一眼。
“你在卖惨,觉得我会心软?”
“啧…”季长安的粥已经喝完,“对。”
碗里的粥突然就不香了。闻宴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什么,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他试图想用无声的讽刺来让季长安清醒一点,可是季长安这个人,不吃这一套,尤其是闻宴的。
“腰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意外。”闻宴咬了口包子,腮帮子鼓着咽下去以后,“还不去公司?”
“…”季长安沉吟了一下,“我以为照顾老板就是我的工作。”
“下午迟到,扣工资。”
“哦。”季长安十分地有自知之明,“没事,我现在不缺钱。”
当鸭当出了王子的感觉。
刚刚送出卡的闻宴差点没绷住。
…
不过季长安下午到底还是去了公司。闻宴拿起自己的衣服,开车回了家。
处理了一些事已经到了晚上,闻宴正在浴室里泡澡,旁边放着红酒,倒不是为了享受,只是助眠而已,他抿了口红酒,听到了门铃声。
谁会来找他,头发还湿着,裹上浴袍,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的季长安。
他打开门,季某人穿着,插着兜,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皱着眉微微侧头,“怎么进来的?”
“陈助理打的招呼。”闻宴的那个助理,也住这个小区。
第21章 你不用害羞的
闻宴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侧身把人迎进来。
季长安拖着行李箱进来,闻宴给他拿了双粉色的棉布拖鞋,上面还有兔耳朵。
季长安面不改色地穿上去,瞅了一眼闻宴的拖鞋,灰色的,啥也没有。
好恶劣的做法。
闻宴的头发还湿着,晶莹的水族滑过紫色的印迹。
“这是你的房间。”拎到客房,开了门,闻宴就拢着浴袍转身往浴室走去。
擦身而过时,不仅闻到沐浴露的香味,还有酒香。
醇厚的红酒香——
“又喝酒了?”
闻宴侧眸扫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一笑,“红酒助兴,毕竟有人已经送货上门。”
季长安个高腿长,身材健美高大,低头抿戳一笑时,耳垂处的耳钉蛊惑又邪气,散发着荷尔蒙。
“你笑什么?”闻宴皱眉,“这么爱笑了,以前怎么不见你有过笑脸。”
季长安!拉了拉行李箱,他没把“我不是送货上门而是上门取货”说出来,只是敛了笑容恢复平静,“久别重逢,不过几日,便直接卖!身同居,喜不自胜。”
“不是觉得同性恋恶心吗?这居然能让你喜悦?”
“不恶心你。”
他这句话,等于变相的表白,让闻宴心里颤了颤,睫毛扑梭梭地眨了又眨,微抿唇,“不恶心,难道你还喜欢不成?”手掌微窝,手指轻轻地抓挠着掌心。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季长安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收拾行李。
闻宴垂了垂眸,继续去泡澡。
泡完澡就回了自己的卧室,季长安只是礼貌地敲了门问他有没有用晚餐,他说吃过了之后,对方就再也没有打扰过他。
客房就在旁边,闻宴看了看掌心里白色得药片,最终还是放进了药瓶里。
房子隔音很好,他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却突然间觉得安心,他头发很软,软软地垂在额头前,低声说了句晚安。
…
季长安觉得挺有意思的,明明开门的时候,还一脸冷淡地问自己怎么进来的人,洗手间里所有的洗漱用品已经准备好成对的。
对方用的是蓝色的,给他配的就是粉色的。
太微小的小别扭。
说要报复他,要折辱他…
有这样做的吗?
…
季长安这人呢,薄凉又恶劣,这些年被生活打压得多少有点常人的人情世故,可是骨子里呢,还是无法用正常两个字来衡量。
他不想有负担,不想有负累,只想一个人随心所欲。
谈感情于他而言,是一种负担。
高中的时候,闻宴成了例外,现在还是这个例外。
六点起床,洗漱完出来时,刚好遇到出房间的闻宴,头发有些乱,但还是很软,整个人脸色有些发白靠着门。
睡袍也没好好穿,领口大敞着,风光锦绣。